北宋包公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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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包繶题诗迎春图,张翁叙述废后事

话说包拯入京任监察御史里行,兼勾当东排案司未久,就协同御史中臣赵概查实得旧时宫人余夏,因地方官员助纣为虐,伊以期救护爱女,从而假冒李妃一事毕。转眼至庆历四年春,朝廷任命包拯为监察御史,权度支判官。同时,有将包拯妻董氏,敕封为仙游县君。故此,包拯伺机奏请艾虎数年来之功绩,艾虎得赐封为西头供奉官。且包拯之子包繶虽则舞象之龄,已才情斐然,遂一同赐封包繶为太长寺太祝,不在话下。

却说一日,得赵概之子太常寺奉礼郎赵暹,有约包繶游览汴京景致。待午饭过后,各自领得小厮相伴出门,沿街赏玩而行。有道是大宋皇都,不比地方州县之邑。

在此,不必说汴京城中楼阁参差而立,有绘画店、古玩店、陶瓷店、典当铺、绸缎庄、茶楼酒肆交相辉映,并街面上车马、轿子、行人往来不歇之闹市繁荣景象。也不必说过大内御街,观赏州桥之精美构造,其桥柱皆青石筑成,石梁石榫楯栏;近桥河畔皆石壁,镌刻海牙、水兽、飞云之状;桥下汴水奔流,桥上人来人往,太多忙忙碌碌;站于桥头南望朱雀门,北望皇宫宣德楼,中间是天街,两岸亦然店铺酒楼繁荣,笙歌连成一片。更不必说汴河上舟船如织,穿行不停,汴水波涌浪卷,随阵阵风过,水面上的波纹宛如银镜上的浮花,壮丽迷人;那隋堤两岸,杨柳成行,风过柳枝,摇摆起舞;登堤遥望,有幸得几分雾色蒙蒙,仿佛半含烟雾半含愁,一幅格外妩媚,柳影迷离的风景画。

单说此一路漫步至汴京东南,抵已故诗人石曼卿春游时有诗云:“台高地回出天半,了见皇都十里春。”之吹台来。——此台长百余跬步,听闻是自然形成之宽阔高台,有周世宗柴荣于显德二年,在此修建得一座寺院,曰国相寺,于宋初改名天清寺。寺院前临汴河,后依吹台,杨柳依依,晴云碧树,殿宇峥嵘,景物佳美;寺内有塔,六面九级,宏伟庄严。若时至清明,城中官民郊游踏青,担酒携食而来,饮酒赋诗,看舞听戏,赏花观草,焚香拜佛,好不热闹。

当包繶、赵暹步入天清寺,至柳林廊亭下,恰遇得赵暹旧识,杭州钱塘人,已故崇信军节度使钱惟演之子,时岁越而立之年的宣节校尉钱暧,陪同其现年虽将近半老徐娘,然肤色白皙,显得风姿绰约之妻郭氏正歇足廊亭间。——这郭氏籍应州金城,乃已故崇仪副使郭允恭之女,当今圣上元后郭皇后之妹。其间,更有一位垂鬟接黛、颜色艳异,应已过碧玉年华的姑娘,得三四个丫鬟从旁协助下,与钱暧夫妻,以及一二个随从围观下正用心作画于绢。

当包繶、赵暹步入廊亭来,经钱暧夫妻介绍,方识得那作画之姑娘姓崔,小名莺莺,陈州宛丘人。然莺莺父乃翰林待诏直长崔碏,字子卫,宫廷画师,其画作景物清润秀雅,刻画精微,笔法峭丽,境界雄浑,落笔命意不袭古人。莺莺母吕氏,乃宋初两朝宰相,许国公吕蒙正之小女。

于闲话间,崔莺莺画作已成,在场之人闻声视之,但见画中远山隐隐,亭榭嵬嵬,柳丝飘逸,或因孤影凭栏,略显几分萧瑟;近景是雪压梅枝,更得枝上几点花蕾饱含吐艳之态。只可怜画作尚未题字,一时因钱暧夫妻言及,遽得赵暹道:

“有闻繶贤弟诗韵雅致,就眼前之画作可执笔一展才情否?”

包繶闻言,见诸人不但无异议,反皆有心拭目以待,也就懒得推辞。遂执笔画前思索一番,更情不自禁,几遭将目光扫视崔莺莺妍妍之姿,方题得一首五言《迎春》于画间曰:

“寒岭雪如纱,凭栏醉晚霞。

“园亭思旧燕,岸柳孕新芽。

“月满千山镜,风归一树花。

“今宵无睡意,把酒到梅家。”

诸人看罢,不无直直的称绝叹妙者,以至于声情并茂地吟诵一遭。然其吟诵声毕,却闻廊亭外传来溢美之辞,诸人回首视之,但见一位应有杖朝之年的老翁,同行是一位或将不惑之年的秀士,并携得二三名随从缓缓步入廊亭来。正巧那老翁有钱暧相识,乃邓国公张士逊,字顺之,光化阴城人。

言及张士逊,其祖父名裕,曾主管阴城盐务,遂移家于彼。太祖乾德二年九月士逊生于阴城,生七日,丧母,幸得其姑姑育养之。

太宗淳化三年士逊举进士,任郧乡主簿,后调射洪县令,又迁襄阳县令。士逊为人笃厚,政事严谨,以宽厚得民,为朝廷所重视。翰林学士杨亿举荐士逊为监察御史,因改革贡举获真宗赏识,拔为江南转运使,再迁侍御史。

至仁宗出阁,选拔僚佐,士逊为太子詹士,陪从太子。后擢为枢密副使,迁尚书左丞,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时宦者罗崇勋、江德明方用事,士逊触怒刘太后,以刑部尚书,出知江宁府,后领定国军节度使、知许州。

明道初,复入朝为相,兼兵部尚书。次年,以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是岁,旱蝗为灾,士逊自请降官一等,以答天变。后群臣议论朝事,士逊与同列过杨崇勋园饮,日中不至。受御史中丞范讽弹劾,士逊以尚书左仆射判河南府,崇勋亦以使相判许州。

宝元间,士逊复以门下侍郎、兵部尚书入相,封郢国公。然时逢朝廷多事,士逊亡所建明,不自安,累上章请老。至康定元年,乃拜太傅,封邓国公退职。

然今日与士逊同行之秀士,乃是其族弟张士安也。因去岁冬燕王赵元俨突染疾,于今正月中旬不治而薨,士逊获悉此情哀念不已,特地赴京来吊唁,得士安相伴抵京。遂借得机遇,士逊又向朝廷举荐士安才学,不日前,得朝廷擢为太常博士,授许州通判之职。

这不,即日当赴任,见难得今日天气舒适,士安就陪同族兄闲游至吹台来,竟与钱暧夫妻,包繶、赵暹诸青春正茂儿女于天清寺柳林廊亭不期而遇。于是,诸青年亦相继经一番引见认识罢,就廊亭下邀请坐定。既而,张士逊目视钱暧徐徐言道:

“老朽退职还乡数载,不知暧贤侄如今官居何职,近年可擢升否?”

钱暧见问,忙躬身道:“不敢劳张翁动问,晚生虽承蒙家父荫庇,终无德无能,现为宣节校尉之散官闲居京城。”

闻过钱暧之言,遂得张士安叹声道:“只惜当年郭皇后被废,更于花信年华一病而薨,不然作为姻亲之家亦当多有些福祉。”

就张士安言语,在场诸人皆不免点一点头,表示认同。却使得须臾间气氛沉寂,皆无言语。少顷,才得赵暹转向张士逊道:

“闻张翁于朝廷为官多年,想来就当年郭皇后被废知道不少缘由,可否与晚生诸人言一言当年事情?”

对此,张士逊虽一时不答,却也未做婉拒,他只是稍有思索后,有将郭皇后于入宫之初得章献明肃刘后宠溺,然至圣上亲政被废而薨之一生徐徐道知。

原来,郭皇后之家世,乃代北名族,平卢军节度使、中书令郭崇之孙女。其父郭允恭,官至崇仪副使,郭皇后是允恭妻李氏所生次女。天圣二年,与已故晓骑卫上将军张美之曾孙女张氏一同进宫选秀,圣上悦张氏妩媚动人,欲娶为皇后。时太后刘氏临朝主政,圣上不得自专,然太后处事强势,且倾向郭氏,视圣上心意不以为然,遂在当年立郭氏为皇后。——不想,郭皇后恃太后庇佑,性格跋扈,有碍观瞻,圣上虽不敢明言,心中却愤懑不已。

至明道二年三月,刘太后驾崩,圣上亲政,不再理会郭皇后,使之寂寞难耐,醋意大发。当时,于后宫之中,有杨、尚二美人方宠。一日,尚美人又于圣上前有语侵郭皇后,遇郭皇后至,闻之不胜忿,抬手批其颊,圣上自起相救,误中于颈,圣上大怒,悻悻收场。

然宰相吕夷简与郭皇后有隙,因圣上亲政之初与吕夷简谋,以张耆、夏竦、陈尧佐、范雍、赵稹、晏殊,以及暧贤侄之父钱惟演皆刘太后所任用,悉罢之。退以语郭皇后,后曰:

“夷简独不附太后邪?但多机巧,善应变耳。”

由是,将夷简一并黜罢。而夷简素与内侍副都知阎文应相结,用为内应,使之中诇。久之,乃知事由郭皇后,夷简遂怨后。及再相,闻郭皇后误打圣上,故乘隙与阎文应谋废后之事,让谏官范讽乘机进言曰:

“后立已有九载,尚无子,义当废。”

吕夷简则一旁随声附和,更有甚者,阎文应劝圣上以爪痕示执政。见此,得右司谏范仲淹进言曰:

“皇后不可废,宜早息此议,不可使之传于外也。”

面对群臣之言论,圣上反犹豫不决。然吕夷简挟怨,力主废事,未过多日,圣上在其游说之下,定下废后决心。于明道二年冬月,颁下诏书曰:

“皇后以无子愿入道观,特封其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别居长宁宫以养。”

消息传来,群臣议论纷纷。因吕夷简事先令有司不得接受台谏章疏,疏入内廷,不得奏。于是右司谏范仲淹、御史中丞孔道辅率侍御史蒋堂、段少连十数人跪伏垂拱殿外,请求召见,圣上避之,派吕夷简出。范仲淹诸人当庭辩论,吕夷简理屈词穷,无以为对。

次日,范仲淹诸人有意再次谏争,不想吕夷简早奏请圣上出谏官。当一行人方至待漏院,朝廷诏书下达,外放范仲淹知睦州,孔道辅知徐州,余者也或贬或罚,无一幸免。

郭皇后既废,杨、尚二美人益宠专夕,圣上体为之弊,或累日不进食,中外忧惧。杨太后亟以为言,圣上未能去。文应早暮入侍,言之不已,圣上厌其烦,强应诺。于景佑元年八月,下诏历数郭净妃、尚美人、杨美人之过错,逐郭净妃出居瑶华宫,尚美人出居洞真宫,杨美人别宅安置。十月,又赐郭净妃法号金庭教主、冲静元师。

次年,圣上怜悯郭净妃,遣使存问,并赐以乐府,郭净妃和答之,辞甚怆惋。圣上有意密令召其回宫,郭净妃曰:

“若再见召者,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

然不想其因乘资跋扈才被废,却仍是秉性难移,使圣上反恻隐之心而复旧恨,其安不自绝前途?

至景祐二年冬月,会郭净妃有小疾,圣上遣阎文应挟医诊视,数日,乃言郭净妃暴薨,是年不过二十四岁也。中外疑阎文应进毒,而不得其实也。

景祐三年正月,圣上深悼郭净妃,追册为皇后,葬礼用孝章皇后故事,起陵台于奉先资福禅院。时值范仲淹回朝任天章阁待制,就郭皇后暴薨,他虽难获阎文应谋算之罪证,但阎带医就治郭皇后小疾,数日暴薨,阎当有失职之咎,于是上书弹劾。时谏官亦劾其罪,请并其子士良出之。圣上终下诏贬逐,以阎文应领嘉州防御使,为秦州钤辖,不久改郓州,又徙相州,终卒于舟车劳顿之间。其子士良亦罢御药院,改为内殿崇班。

经张士逊就郭皇后生前之宫廷风云叙述完,在场之人无不感觉到宫廷权利角逐的阴险毒辣,但终究无意于评说是非。况此时,因钱暧之妻郭氏于早邀得崔莺莺来天清寺焚香许愿,更得钱暧相陪来此游玩已多时,颇感疲乏,遂商量着起身辞别诸人返城。且在此期间,丫鬟已将“迎春”画绢、笔砚之物收拾停当;得崔莺莺巧借临别在即,刻意将画绢赠与包繶之后,才急急地随钱暧夫妻一道离去。

然廊亭下其余者,这张士逊本来是携族弟拜会天清寺中旧友,只因聆听吟诵之诗句有所吸引,方才绕步入廊亭来。这包繶、赵暹则有意当登临吹台,于是,亦皆辞别柳林廊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