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庸相罢知河南府,莽侄赎爱怡香院
话说在王举正、包拯等台谏官员的一再弹劾下,最终,挨至皇佑三年春时,才使外戚张尧佐自奏请辞,解去宣徽、节度诸使职。此后不久,又知谏院包拯,右司谏陈旭,同知谏院吴奎上言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宋庠,不戢子弟,屡为事端,况庠久居相位,殊无建明诸论。
——言及宋庠,初名郊,字伯庠,籍东京雍丘县。其生于太宗至道二年,算来今已将近耳顺之龄。于天圣二年,其举进士及第,时因在职殿中侍御史言其“姓符国号,名应郊天。”圣上以谕其事,遂改名宋庠,更字公序。
宋庠入仕,初授大理评事、同判襄州。适逢章献皇后刘氏临朝主政,因获刘太后赏识,不久破格擢升为太子中允、直史馆。又迁三司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再迁左正言。
至明道二年,刘太后驾崩,今天子亲政,擢宋庠任知制诰。曾有上疏建议科举应文武分试,被采纳。于后,知审刑院,兼史馆修撰。当时,密州一乡霸私自造酒,并杀人灭口,宋庠不顾时任宰辅说情,力判此乡霸死刑,大快民心。
至宝元年间,宋庠以右谏议大夫充任参知政事。其为相儒雅,处事辄分别是非,故与重臣吕夷简不合;于庆历初,又因反对朝廷新政,从而以资政殿学士调知扬州。未几,遇其子交友不淑,与匪人同游,改知郓州,再徙知许州、孟州。
至庆历七年,春旱,圣上采取东汉时以灾异策免三公之旧例,罢免当职宰辅,其余辅臣皆削一官,因此宋庠降为右谏议大夫。次年,除尚书工部侍郎,充任枢密使。
至前岁,擢宋庠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居相位,逾慎静以事,无所建树。近来,又因家法不严,纵容子弟过错,遂遭包拯、陈旭、吴奎诸人参劾。面对台谏官员参劾,宋庠亦即求退免。然圣上视宋庠无甚大过,迟疑未决之下,包拯又上言曰:
“臣等蒙陛下擢任处之谏垣,惟采取天下公议,岂能白贤不肖,敷闻于上。冀陛下倚任常得其人,以熙大政,不使贪冒非才者,得以胶固其位,害败于事,乃臣等之职分,陛下所责任者也。固不敢缘私诋欺,变白为黑,惑乱陛下耳目,动揺大臣爵位,以取奇誉,巧资身计,斯亦臣等所自信,陛下所明照者也。
“今论列宋庠自再秉衡轴首尾七年,殊无建明,略效补报,却阴拱持禄,窃位素餐,安处洋洋以为得策。然宋庠本意暗合天下之议论,复求解之际,陛下降诏未及断章,庠乃从容遂止其请,足见其固位无耻之甚,近乎于欺,陛下所深察也。且云无过则又不然,臣等窃以前代,至于祖宗之朝罢免执政大臣,莫不以其谟明无效,取群议而行。何则执政大臣与国同体,不能尽心竭节,灼然树立,是谓之过宜乎?当黜非如群有司小官之类,必有犯状挂于刑书乃为过也。
“前唐宪宗朝,权德舆为宰相,不能有所发明,时人讥之,俄以循默而罢,复守本官。宪宗聪明仁爱之主,德舆文学德行之臣也。当时罢免,只缘循默,不必指瑕末致罪名而然。至如祖宗朝罢免范质、宋琪、李昉、张齐贤,亦只以不称职,均劳逸为辞,未尝明其过也。近岁方乃摭拾细故,托以为名扬于外廷,斯乃不识大体之臣,上惑圣听,有乖举措,非所以责大臣之义。然宋庠岂无细过,臣等不言之者,盖为陛下惜此事体。臣等所陈,惟陛下圣度详处,若以为是,则乞早赐施行。倘以臣等为谤讟时宰,敢肆狂妄,亦乞治正其罪,重行降黜,臣等无任激切,竢命之至。”
对此,宋庠自识惭愧,无力辩驳,既再上表求去,乃不待答,复入视事。翌日,罢为刑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河南府。
先是,缘宋庠之侄宋乔,乃庠弟宋祁幼子,窃府上首饰、珍珠十数件,加以金五十余两,银近二百两,于雍丘赴许州欲赎怡香院歌伎沈红云。不料途中横生枝节,行经尉氏县时,金银、首饰被贼人所劫。故此,免不了惊动官府核办,以至于闹得京城内外议论纷纷,几乎人尽皆知。
——言及此情,且说宋乔之父宋祁,字子京,论年龄仅少兄宋庠二载,现今已五旬有五。于天圣二年,宋祁与兄宋庠同举进士入仕,初为复州军事推官,后升任大理寺丞、国子监直讲。又授予直史馆,再升任太常博士,同知礼仪院。又升迁为尚书工部员外郎,兼修起居注。
宝元二年,改任盐铁句院,知制诰,升迁为天章阁待制,判太常礼院,至国子监。但于宝元末至庆历初,因兄长宋庠与重臣吕夷简不合,又反对朝廷新政被罢出京,同时,宋祁被贬知寿州,后知陈州。至庆历三年回朝,擢龙图阁学士、史馆修撰;六年,迁为右谏议大夫,出任群牧使;八年,又擢翰林学士。
至前岁初,宋祁因进言张贵妃册封之事,被贬知许州。不年,召回京城,为侍读学士,史馆修撰,升给事中,兼龙图阁学士。
再说这宋乔,现仅只弱冠之龄,却颇有几分霞姿月韵,落拓不羁之气度。因前岁时有随父宋祁居于许州,一回,宋乔与地方数放浪形骸之不肖子弟游乐于风尘场院时,有缘结识得怡香院歌伎沈红云,可谓情孚意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至此往来甚密。谁知不过数月,遇父调任回京,宋乔无力滞留,只得归转雍丘。有闻当时,宋乔连夜偷会沈红云,依依惜别下,还曾赋赠一词《一丛花令》曰:
“临来别夜见红云,华烛暗氲氲。闻言远去轻轻叹,怨无意,即展娇颦。招邀美食,醴杯相照,眉黛与朱唇。
“佳期难许乃情真,愁绪甚烦人。寻听往昔清歌起,且还对,秋色缤纷。闺阁淑郁,月明风露,都化作温存。”
——由此亦可见,宋乔、沈红云之情真意切。然此后,转眼又过数月,挨至去岁冬时,宋乔于情意驱策下,竟而窃府上金银、首饰欲赴许州赎回沈红云。不想,行经尉氏县歇宿,夜遭贼人劫去金银包裹。次日清晨觉察,宋乔无奈,于是诉状至尉氏县衙;况一时间心中急切,仍惴惴不安,又赶忙着遣随从德克前往京城,禀告老爷,以期早日追回财物。
然德克到京,忐忑自度下,未敢冒然触犯老爷宋祁,却是别有心机,将事诉之于宋乔伯父宋庠。这宋庠大抵笃爱此幼侄,不但未加责怪,更是差使家人同德克至尉氏县,相见知县赵瞻说话,大有督促赵知县速速查处之意。
——言及现任尉氏知县赵瞻,字大观,祖籍亳州永城县,至父辈徙凤翔府盩厔,遂为盩厔县人。瞻生于真宗天禧三年,如今已过而立之龄。瞻于庆历六年举进士第,初授孟州司户参军,至前岁秋调任尉氏知县。
于是,经赵知县率县内官役的努力侦缉,乡民的仗义揭发下,不月,总算访拿出赵志道,孙元吉二贼人,查获得被劫金银、首饰。
原来,只因宋乔于尉氏县途中小歇饮宴,失慎露财,不觉被赵志道、孙元吉二贼人窥觑到,即觊觎而起谋心。当日,此二贼遂尾随至宋乔下处,趁夜盗劫其金银包裹而去。
然而,突突的横生此故,宋乔又人地生疏,心忿不已。想来一路无事,勿免暗疑当日歇宿之店,那店主龚胜必定有鬼。——这店主龚胜,现已步入中年,平生是个看经念佛,不敢为非之人。今于宋乔一纸诉状下,龚胜终究难脱嫌疑,是含冤下狱,叫屈不灵。
经几番审讯,又查无实据,知县赵瞻度龚胜冤屈,遂使以计谋,假意散布龚胜重罪,但愿能麻痹贼人,放下戒备,查得实据,破获此案。然于当铺,更有赌博场等鱼龙混杂之地密探消息,渐渐多日,贼人狡黠,不得迹踪。
正当县内官役访查无果,知县赵瞻一筹莫展,已无计可施之下,幸而有龚胜一紧邻,姓名唤着鲁大郎者,本是一泼皮无赖,素日里混迹于赌博场中,专管讨利债获益,打降吃酒的主,却也颇有些义侠之气。因他发觉匿迹多日之赵志道、孙元吉二乡野闲汉,突然手头阔绰,就量他二人钱财来路不正。心想紧邻龚胜平生唯唯否否,虔诚世事,岂能做下盗劫之举。这紧邻之祸必是此二贼所为,故而义侠之气上涌,要为龚胜不平。才经他强横挟制下,诈二贼一二件赃证出,至县衙举告之,方拿获赵志道、孙元吉二贼,得以破案。
至此,依法处置完赵志道、孙元吉二贼,助宋乔追回失财,顺利赴许州,于怡香院赎得沈红云而归。此情一出,自许至京,一时间就宋乔、沈红云之事,令街谈巷语不断,更使那一词《一丛花令》于风尘中传唱为佳话。
于此之后,宋乔伯父宋庠,因包拯、陈旭、吴奎诸台谏官员参劾,被罢黜相位,贬知河南府。未久,宋乔父宋祁,亦因纵容子嗣,家风不严,遂以集贤殿修撰,贬知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