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社会矛盾的发展
从宋真宗朝至宋仁宗朝中期,宋朝的社会矛盾在三个方面日益突出地表现出来。
(一)贫富分化日益严重
均田制瓦解以后,国家既然仅以最高地主的身份,按照所谓“贫富为差”的原则征税,这就为土地兼并开了方便之门,由官僚、豪强、富商大贾、高利贷资本组成的土地兼并势力,大量占有土地,从而导致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形成“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卓锥之地”的局面,拥有全国土地十分之七的官绅豪强形势户,就其人口来说,最多也达不到全国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一,而四五等主户和客户至少应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左右,这些人是当时社会生产的主要担当者。高强主户向政府缴纳的课税,基本都是从这些人所缴纳的地租中提取的。因而这些人又是当时繁重赋役的真正承担者,然而这些人所过的却是饥寒交迫、牛马不如的生活。因而农民不堪忍受官府和地主的压迫剥削,被迫揭竿而起,反抗斗争连绵不断。据不完全统计,从太祖到仁宗朝,大小起义或变乱上百次。参加者有农民、士兵还有少数民族,特别是到11世纪40年代,农民起义连年不断,统治阶级不得不慨叹:“今盗贼一年多如一年,一火强于一火。”44
(二)国家财政初现“积贫”
这一时期统治运行机制出现问题,当时士大夫总结和后世人发挥的“三冗”:冗官、冗兵、冗费,国家财政由此初现“积贫”。
官员的冗滥
宋统治者虽然用分化事权的办法来削弱各个机构和各级官员的权力,从而相对地扩大了皇帝的权力,但是分化事权的必然结果便是叠床架屋的官僚机构的建立,造成宋朝官僚机构臃肿,官员多而办事效率低,所谓“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45,“十倍于国初之时”46。宋初为了扩大支持面对后周和各降国官员加以任用。这众多的官员,三年一“磨勘”(考核)只要无大错,照例皆可升迁,官员质量自然十分低劣,人们称之为“十羊九牧”。宋开国时,设官分职,尚有定数。其后,荐辟(荐举征召)之广,恩荫(因父祖官品高而子孙被授与官职,称为恩荫)之滥,日增月益,遂至不可纪极。宋初内外官员只有三五千员,景德年间(1004—1007)已达一万余员,大量的官员享受着优厚的待遇,耗费了巨额经费。
兵员的不断扩大
宋初以来奉行养兵政策 “可以利百代者惟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军队的增加又为严重。太祖开宝时有兵“三十七万八千”,太宗至道时“总兵六十六万六千”,真宗天禧时“总九十一万一千”,仁宗庆历时(1041—1048)“总一百二十五万九千”47。
财政的支绌
在宋代财政支出项目中经常与军费、官俸并列:“国家军兵之饷、百官之廪、乘舆之俸,悉在有司,而禁中时有须索。”48官员、军队的激增,必然造成财政开支的激增。宋朝官吏有优厚的待遇,有俸钱、随从、衣粮,茶、酒、厨料、薪炭、盐以及马料等,既周到又优厚,所以,赵翼才说“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49,对中高层官吏之优厚无以复加。“北宋中期全岁用于官吏方面的开支,当不少于五百万贯石匹两,加上不入品的吏人和招募来的胥吏,封建国家用于这方面的开支每岁约在千万贯石上下。”50
军费也随着兵员的扩充急遽增加,成为国家财政的主要负担。据蔡襄、张载、朱熹等人的推算,养兵之费占全部收入的六分之五或十分之七八。这是一笔多么巨大的支出!正因为如此,宋国家财政便面临着严重危机。自宋仁宗庆历以后,每年入不敷出,差额在三百万缗以上。51
(三)军事积弱局面的形成
军事机构和军队当中,集中体现了宋专制主义的腐败无能。对统兵将帅限制太多,“权任轻而法制密”,使他们“不能自奋于一战”。52许多战役一再地暴露了这个重大缺陷:(1)将帅缺乏独立自主的战争指挥权;(2)主将无权号令其部属;(3)军纪不明和号令不明;(4)兵不识将,将不专兵。“将从中御”是宋太宗规定的一种办法,他在位期间对辽的历次战役,全是采用这种方法。宋真宗时宋辽间澶渊之役,一切战略战术决策也全如此。仁宗时宋与西夏的几次战役,根据范仲淹曾与韩琦发生主守主攻的争议来看,似乎战争决策之权已全部交付与守边的文武大臣,实际上则是因为那时北宋最高统治集团中,实在没有一个人能在战略决策方面作出主张,而且走马承受往返奔命,宋廷也不是全然不想进行遥控的。更何况,当时战争前沿各路的部署,都是文臣为正,武帅为副,文武足可互相制约,也就足可保证不致发生问题。
宋朝虽然军队多达百万,但“谓之兵而不知战者”,因为挽船运粮、服劳役、修河堤、养马、场务劳工等这些杂事都让兵士去做。有的士兵更年老坐食而已,有的禁军,让别人给他拿被子,背粮食,竟成了骄惰无用之人。甚至终日游逛,衣服举止,不类军兵,射起箭来,不过射到马前一二十步。当宋军与西夏作战时,西夏军人听说是禁军,就举手祝贺,以为禁军不堪一击。由于宋初统治者“防内虚外”,和对外族入侵者消极防御的方针,又由于军队缺乏战斗力,所以宋中期以后出现了“积弱”的局面。
这就是为什么宋日益增加军队,但在同辽夏战争中始终处于劣势地位的原因。仁宗庆历年间与西夏爆发战争,在三大战役“好水川之战”“三川口之战”“定川寨之战”中大败,重创北宋军队士气。
著名诗人苏舜钦怀着悲愤心情写下了《庆州败》,以记其实。
“无战王者师,有备军之志”
天下承平数十年,此语虽存人所弃。今岁西戎背世盟,直随秋风寇边城。
屠杀熟户烧障堡,十万驰骋山岳倾。国家防塞今有谁?官为承制乳臭儿。
酣觞大嚼乃事业,何尝识会兵之机?符移火急搜卒乘,意谓就戮如缚尸。
未成一军已出战,驱逐急使缘崄巇。马肥甲重士饱喘,虽有弓箭何所施。
连颠自欲堕深谷,虏骑笑指声嘻嘻。一麾发伏雁行出,山下掩截成重围。
我军免胄乞死所,承制面缚交涕洟。逡巡下令艺者全,争献小技歌且吹。
其余劓首放之去,东走矢液皆淋漓。道无耳准若怪兽,不自媿耻犹生归!
守者沮气陷者苦,尽由主将之所为。地机不见欲侥胜,羞辱中国堪伤悲。53
苏舜钦用犀利、忧愤的笔触描写了宋军惨败的凄凉景象,被俘士卒贪生怕死的种种丑相,以及李元昊对宋军的刻意嘲弄,一句“羞辱中国堪伤悲”,表达了自尊心受到极大刺激的士人、士大夫们的心声,宋朝的“积弱”昭然若揭。
庆历二年(1042),辽朝在宋与西夏陕西之战中三战连败之际,趁火打劫,扬言出兵声索晋阳即瓦桥以南十县地,宋为了息事宁人,遂以每年增加岁币,绢十万匹,银十万两的代价换取辽对西夏的背盟。庆历三年(1043)春天,宋夏开始议和,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反复交涉,双方于庆历四年(1044)十二月达成和议。宋朝每年用赏赐西夏银、绮、绢、茶二十五万五千的代价,换取李元昊以国主的名义向宋朝称臣,而实际上李元昊在国内依然称帝如故,当然双方官方交往还是遵守宗主藩属之礼。
正如王夫之在《宋论》中所指出的:“岁输五十万于契丹,而俯首自明曰纳;以友邦之礼礼元昊父子,而输缯帛乞苟安;仁宗弗念也!”宋廷这种做法,更加暴露了自己的腐败无能,增加了财政困难,亦更加刺激了社会矛盾的发展。
此外,常平仓、役法、市场管理等制度出现严重弊端,以致积重难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