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田校长看着黄亚男的背影 眼里流露出怜爱
十八盘村村办小学。
半山腰,有一座古老破旧的青砖黑瓦祠堂,祠堂旁边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一块不大的操场和一杆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昭示着,这里是一座学校。祠堂正中用土砖隔了隔,放着四张办公桌,权当教师办公室。左右两边,一边一间教室。离祠堂不远的地方,粗糙地搭建着一座土坯黑瓦房,与祠堂呈垂直的方向。瓦房也是一间教室。三间教室,就把六个年级的学生,全都容纳下了——复式班。
教室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覃文锋打算,把昨天从乡里运回来的教材,发下去。他把自己班上的教材,搬到了教室门口。
下课钟声响了。学生们像开笼放雀一般,涌出教室,将覃文锋团团围住。
学生七嘴八舌:“覃老师好!”“覃老师好!”
覃文锋喊道:“同学们好!大家排队,排好!发教材了!”
杨小松用肮脏的手,去翻新教材,覃文锋朝他的手打了一下,喝止:“杨小松!别把课本弄脏了!”
杨小松吐了吐舌头,调皮地道:“没事!你把脏的那本发给我,不就得了么?!”
丁志强嘲笑地:“对!反正新书到了他手上,没上课就脏了!”
杨小松追打丁志强:“你敢笑话我?!看我不揍你!”
操场上。
丁志强往祠堂侧边,那座低矮的教室跑。杨小松追上,抓住丁志强,在他的头顶上狠狠地敲了三下。
“哎哟!打这么重,真不够哥们!你至少,要退两下回来!”丁志强嚷。
杨小松逗他:“来呀!追得上,我就还给你!”
杨小松跑。丁志强追。
杨小松钻进低矮的教室,与正欲出门的丁赤辉撞了个满怀。丁赤辉手中的书本、讲义和粉笔散落一地。丁赤辉扶了扶手中的眼镜,气恼地:“杨小松!你怎么走路的?!嗯?!”
杨小松推卸责任:“是……是你的宝贝儿子,他要打我!”他赶紧弓下身子,拣拾摔断的粉笔。丁赤辉有些厌恶地:“行了,去吧,去吧!”
杨小松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丁志强也想开溜,被父亲叫住了。“志强!过来!”丁志强低眉落眼地走到父亲跟前,等着挨克。
丁赤辉见满头大汗的儿子面黄肌瘦,又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一头怒火忽然化作了满腔柔情,他掏出揉成一团的手帕给儿子擦汗,“咳!你呀!啥时候才能长大哟!”
丁志强看了看父亲,夺过手帕:“我自己擦!”
丁赤辉凑近儿子的耳边:“跟着老猫学爬树,跟着老鼠学打洞。别跟杨小松那坏小子一起玩!听见没有?!”
丁志强心里不以为然,嘴里却回答:“听见了。”说完,如蒙大赦一般,跑了。
“好好走!别跑!”丁赤辉在儿子身后叫。
女教师王小兰上罢厕所,从这里路过,打趣道:“哟!丁老师,这么大的儿子,你还担心他摔着了?!”
丁赤辉一点儿不笑,反而认真地:“这我倒不担心。我是担心啊,他跑饿了肚子,我哪来那么多包谷碴去填哟!”
王小兰心酸地看了丁赤辉一眼,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两人相跟着朝操场走去。
田世昌把满满的两箩筐稻谷,从家里挑到了学校。他正穿过操场,想要挑到教师办公室里去。村办小学离大队部近,把稻谷轧成米的“机房”,离大队部也不远。田世昌上班时,挑一担谷到学校,下班后,挑一担白米进家门,也算是“打草逮兔子”——顺带着,多做了一件家务事。
不知道是咋回事,田世昌觉得,今天身体疲乏得很,腰痛,腿软,走路还一瘸一瘸的。也许,是昨晚背着女娃娃走山路,劳累过度?唉,年岁不饶人呀!毕竟自己已经年过半百了。
六年级女生黄亚男,正在单杠前锻炼。说是“单杠”,这还是田世昌的“发明创造”呢!他找了操场边两个紧挨着的大树,发现这两棵树有两个树杈,正好一样高。田世昌砍来一根笔直的水杉树干,剥去树皮,修修光滑,架在两个树杈之间,再用铁丝固定住,一个实用、省钱的“简易单杠”就做成了。
黄亚男上学晚,还几次辍学,比同班同学年龄大,眼看就要满十六岁了,她发育早,比同班同学,几乎高出一个头。见田世昌肩上挑着重担、走路一瘸一瘸,她便快步跑来,落落大方地跑到田世昌跟前,喊了一声:“田校长,早上好!”
田世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了一句:“早上好!”
他瞥了一眼教室门口,正在排队领书的学生,问了一句:“同学们都在领教材,你怎么不去?”
黄亚男有些得意自己的安排,挑了挑眉毛,回答:“您没看见吗?都在排队呢!与其在那里排队,浪费时间,还不如来这里,锻炼锻炼。再说,新教材,又不会长脚跑了,迟发早发,总会发到我的手里。”
田世昌呵呵一笑,夸赞道:“嗯!不错!你很会节约时间,也学会了统筹管理时间。”他停下脚步,卸下担子,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
黄亚男不懂,问了一句:“统筹管理?什么意思?”
田世昌回答:“统筹管理呀,就是在一个时间之内把可以同时做的事情一起完成。有些事情需要等待,那就在等待的时候,去做其他的事情。总之一句话,充分利用时间,相互之间的衔接无缝无坎。这可是一种思维、一种能力哟!”
得到了校长的表扬,黄亚男显然很高兴,脸颊上泛起了红晕,眼睛里也闪射出光芒。
见田校长弯腰,想要重新挑起担子,黄亚男喊了一声:“田校长,我来挑!”说罢,就要抢田世昌手中的扁担。
田世昌叫道:“不不,亚男……”话刚出口,他又停住了,改换了一个称呼,说:“黄亚男,这担子太重,你挑不动的!”
黄亚男已经把担子挑在了肩上,回头,莞尔一笑:“没事!我挑得动!”
田世昌在身后叮嘱:“当心!走稳!别摔倒了!”
“知道。”黄亚男应声,她有些吃力地朝着位于祠堂中间的教师办公室走去,脚步有些踉跄。满满的一担谷,足足有一百二十斤!挑起如此重担,黄亚男的肩膀,还嫌稚嫩。
田世昌远远地看着黄亚男的背影,眼睛里流露出怜爱。对于自己曾经的恋人——罗花的女儿,田世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样的感情。可是,他十分注意、非常克制,轻易不肯表露。
低矮的教室里。
教室里十分破败。黑板上油漆斑驳。石头块垒起的讲台,缺了一只角。学生坐的椅子也是石头垒的,在高高码起的石块上,搭上一条条长木板,这就是课桌。
杨小松冲进教室,撞倒了一排“课桌”。
丁志强紧跟着追进门,嚷道:“好哇!你又闯祸了!我去报告覃老师!”
杨小松:“去吧!去吧!出卖朋友,邀功请赏去吧!看你长的那个耸样,天生就是个间谍!汉奸!”
丁志强恼怒地:“啊?!你还敢骂我?!我看你往哪儿跑!”继续追杨小松。
杨小松踩着“土制课桌”,从没有窗扇,仅仅用农用薄膜蒙着的窗口跳了出去。
丁志强胆小,不敢跳。
杨小松跑到山墙头。山墙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缝,里外透亮。杨小松隔着墙,向丁志强挑衅:“小丁子!瘦猴子!来呀!来呀!”
丁志强看见杨小松的得意相,气得直哼哼。除了独自怄气,又能够怎么办呢?杨小松人高马大,营养过剩,身强力壮。可自己身材瘦小、营养不良,用杨小松嘲讽他的话说:“你呀,三根筋挑着一颗小脑袋,论打架,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此刻,丁志强心里,忽然冒出,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的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