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定梅山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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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过得一会,曹指挥使自帐外入内。他狠狠瞪了轩辕无咎一眼,向王韶叉手行礼。

王韶微笑道:“且坐。”待曹指挥使坐下,又道,“适才之事,本官已尽皆知晓。曹大人身处要职,谨慎一些乃是常情;轩辕军使受朝廷俸禄,忠君爱民、奋勇杀敌,也当嘉奖。只是他心伤兄弟们之死,一时犯了失心疯,失手殴打上官,确是不该,按例本该重治。目今西夏边患不断,正当用人之际,似轩辕军使这般勇将正乃是军中栋梁,若是治了他的罪,无异于自断股肱,使西夏人闻之拍手称快。依本官之见,轩辕军使殴打上官,嘉奖自然休提;着他向曹大人赔礼道歉,罚一月俸禄,此事就此罢了,曹大人意下如何?”

曹指挥使心下自是不甘,但又不好驳王韶的面子,一时沉吟不语。

王韶看向曹指挥使,微笑道:“曹大人统领有方,今日率队杀敌百余人,此事本官自当启奏官家。咱们既然为官一方,自当替官家分忧,身处边陲,理应一致对外;若是内部人自己先打起来,官家听了想必也不开心,倘若误会曹大人统领无方,恐对曹大人前途有妨啊。”

曹指挥使听完一席话,心下大悟,站起来朝王韶深深施了一礼,道:“若不是大人指点,下官几误终身!下官但凭大人吩咐!”

王韶微笑点头。向轩辕无咎道:“还不向曹大人赔礼道歉。”

轩辕无咎本不欲道歉,但见王韶真心对他,实不好拂了他的美意,只好站起身来向曹指挥使微一叉手,算是道歉了。

曹指挥使摆手道:“此事再也休提。”

王韶大笑道:“如此,此事便算了了。大家且自去勾当。”当下众人散去,轩辕无咎带姜一枫自回营房,不提。

入夜,营地内灯火四起,在半山中蜿蜒如一条长龙。

轩辕无咎着手下将了些肉食干果到帐中,自开了一坛美酒,与姜一枫对饮。

轩辕无咎先倒了一大碗酒,往地面缓缓沥下,告慰死去的众位兄弟;再倒一碗,递给姜一枫;再自倒了一碗,道:“一枫贤弟,做哥哥的没啥好东西招待你,但这酒可着实是好酒,乃是我上次杀敌立功,官家赐给的宫中御酒,酒名‘流香’,一饮之下,满室生香,殆非寻常村醪可比。若不是你来,我自己可舍不得喝。”

姜一枫长大一些之后偶尔也饮酒,但所饮无非村中土酒。他端起碗来,闻一闻,只觉酒香扑鼻,与轩辕无咎一饮而尽。两人哈哈大笑。

三碗下肚,两人谈兴更浓,轩辕无咎早觉姜一枫身手了得,待得姜一枫告诉他自小练武之法,不觉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轩辕无咎也向姜一枫讲述军中经历,原来他父亲亦曾是边陲军士,后战死;他自小便在军中长大,也是从小习练。

轩辕无咎问道:“此间事了,你作何打算?”

姜一枫道:“自然是回到家中,将蛇灵珠交与父亲。”

轩辕无咎又问:“之后呢?”

姜一枫沉思片刻,道:“白天读书习字,晚上练习弓剑,得空时便帮着爹爹炼剑。”

轩辕无咎于家事也不便过多询问。他点点头,端起碗一饮而尽,叹了一口气。

姜一枫问道:“无咎兄何故叹气?”

轩辕无咎犹豫片刻,道:“可惜。你如此身手,倘若投身军中,你我二人并肩杀敌、驰骋疆场,岂不快哉!”

姜一枫笑着摇了摇头,也端起碗,一饮而尽。在他心中寻找母亲自然是头等大事,不过父亲有言,此事绝不能向外人提起,因此只好摇头不语。

正对饮之间,忽闻帐外传来一阵大笑,连道:“好酒!好酒!”

二人起身走至帐外,却见王韶一身便服,在帐门外长身而立。二人连忙叉手施礼。

王韶笑道:“倘若我没有猜错,此酒乃是御流香,出自宫中。”

轩辕无咎笑道:“原来大人也是爱酒之人,正是御流香。”

王韶道:“某年元宵,官家大宴群臣,我得尝此酒。端的是好酒。”

轩辕无咎叉手道:“敢请大人共饮一碗?”

王韶笑道:“正有此意!”三人大笑,进帐落座。

轩辕无咎先为王韶满斟一碗,自己端酒敬道:“小人今日莽撞,蒙大人厚爱,感激不尽!”

王韶笑道:“哪里哪里。两位年少英雄,我心底十分敬佩。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三人共饮,相谈甚欢。

俗语有云: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三人畅饮高谈,不觉夜深。

王韶再饮一碗,道:“我此番前来,却是有些话要对轩辕兄弟言讲。”

轩辕无咎与姜一枫皆停箸倾听。

王韶道:“我素闻曹指挥使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今日我虽拿话将他抵住,使他不再上告,但他对轩辕兄弟你必然怀恨在心,一有机会,必然报复于你。他又是你上官,若是一心拿你,你早晚要遭了他的毒手。古往今来,多少忠臣良将不死于沙场,却死于小人之手。”

他停了一停,续道:“依我之见,轩辕兄弟留在此处,白白害了自己性命,不如先告个病假,离开军中躲上个一年半载。我大宋苦边患久矣!我久居边庭,多年以来,撰得《平戎策》三篇,不日即将上京面圣,献上此策。若是此策得官家嘉许,则我必将带兵再回此处,那时节你再前来军中,放开手脚杀敌建功,岂不甚好?”

轩辕无咎毕竟年少,历事不多,全然没想到此节,待听得王韶讲完,不觉点头称是。只是他自幼生长军中,父母早亡,如今要离开军营寻一个地方暂且栖身,心下颇为茫然,因此沉思不语。

姜一枫见了,道:“我倒有个主意。”

轩辕无咎抬头道:“贤弟请讲。”

姜一枫笑道:“无咎兄若不嫌弃,便到我家中住下,待得王大人回转之日,托人带个信,你再返回军营不迟。”

轩辕无咎迟疑道:“我乃是一个莽夫,到贤弟家中岂不给贤弟添许多麻烦?”

姜一枫笑道:“你我既然兄弟相称,又何必拘于小节?况且他日若是我家中有些大小事情,还得请无咎兄帮忙。”

轩辕无咎心知他哪里是要帮忙,只是想邀自己前往。自己从小居于军中,于外界一概不知,想到要出去转转,也颇有些心动;再者一时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去处,心下也就应了。

他端起碗来,道:“蒙王大人与一枫贤弟厚爱,我无以为报,当浮一大白!”

三人饮至半酣,王韶端酒走出帐门,轩辕无咎与姜一枫随后跟出。南方群山在夜色中静静沉睡,远处的庆州城尚有点点灯火,依稀可辫。繁星满天。

他不觉朗声吟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吟毕,一饮而尽,又道:“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文正公当年在此驻防之时,西贼岂敢来犯!”

时范文正公英名播于天下。轩辕无咎久居军中、姜一枫得赵先生授课,均知其大名。两人遥想文正公之英武,心中肃然起敬,也是一饮而尽。

当夜三人尽欢而散。次日清晨,王韶早回州府。轩辕无咎与姜一枫收拾停当了,自去曹指挥使处告病假。曹指挥使正好眼不见心不烦,当即准了。两人两骑,出得营房,往南而行。

走出百步,轩辕无咎回身再望向营房,大旗依旧猎猎生风。

轩辕无咎既然暂离军中,便不再身着盔甲。他将盔甲包了,换了便装,再将亮银枪与弓箭背于身后,跨一口腰刀,跟随姜一枫前行。姜一枫知道他第一次离开军营,于军营外世界多有不知,一路向他讲述,一并讲了自己所住的小村子与家中境况。

马行疾速,不日早到了村口,比及姜一枫出来之时,不知快了多少倍。

此时已是孟夏。酉正,夕阳西下。村口一棵大黄葛树,高六七丈,盘根虬节,亭亭如盖。树下一人,身着粉红色长裙,在落日余晖中独立张望;近了看时,却不是赵圆月是谁?

姜一枫心下感动,纵马快跑,到赵圆月身前下马,牵着马缓缓走到赵圆月面前。其时蜀地少有马匹,似西夏战马这般的高头大马更是罕有,姜一枫满拟赵圆月会好奇问马,谁知赵圆月看也未看战马一眼,只静静的看着他,神色有些欢喜,却又拼命忍住,眼眶却早已悄悄湿了。

姜一枫讪讪道:“圆月妹子,这些日子,你瘦了。”

赵圆月道:“这十八日,你黑了。”

两人相对,一时无话。

轩辕无咎缓缓策马前来,姜一枫遂将两人相互做了介绍。轩辕无咎点头道:“是你妹子,自然也是我的妹子。”又向赵圆月道:“放心,倘若有人欺负于你,你便告诉哥哥,我杀了他。”

赵圆月吓了一跳。姜一枫笑道:“无咎兄久在军中,不谙外间事物。慢慢便好了。”赵圆月这才恍然,上前道了个万福,说道:“谢过无咎哥哥。”

赵圆月这十多日来,便每每在此等候姜一枫,本有许多话说,碍于轩辕无咎在旁,不好启齿;好在见他平安回来了,心下欢喜,于是辞别两人自回家去。

姜一枫在她身后道:“代我向师父师娘问安。”

赵圆月转身点头,笑一笑,复又转身去了。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回到家中,大老远小黄便一路烟尘小跑过来亲热不止,姜一枫笑着安抚了,进门见过父亲。姜十七见他回来,也自欢喜。姜一枫向他介绍轩辕无咎种种情由。姜十七听到轩辕无咎名字之时,不觉抬眼细细看了他一回;待姜一枫说毕,点点头,对轩辕无咎道:“寒舍简陋,若不嫌弃,便放心住下。”

轩辕无咎叉手谢过,自与姜一枫前去,收拾了一间空房住下不提。

次日清晨,姜一枫将蛇灵珠交与父亲。姜十七接过细看,待听姜一枫说毕取珠过程,笑着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他走到铁炉旁,炉中一剑胚已自烧的火红。姜十七将蛇灵珠掷于炉中,蛇灵珠一遇剑胚,便即嗤嗤作响,迅速缩小,乃至消失不见。姜十七将剑胚取出,自去浸水锻打不提。

姜一枫每日里如常上课砍柴,晚上便与轩辕无咎一处习练。轩辕无咎教他枪法,他便将这些年练剑之心得与轩辕无咎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