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通往自我超越的内心之路
我们都有自己的习惯，但我们往往不会花时间，至少不会花很多时间去思考这些习惯起到了什么作用，或者它们对我们和周围人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就拿我的外祖母哈丽特来说，她的思维习惯造成了严重后果，但她在恶劣的环境中挣扎求生时，这些思维习惯作为应对机制，又分担了她肩上的重担。她和她兄弟是双胞胎，生于20世纪20年代，出生时她的体重只有3磅[1]。照顾这对双胞胎的护士没指望他们能活下来，于是把他们带回了家，在那里，她喂他们喝羊奶，让他们相互依偎在铺了棉花的雪茄盒里。为了保暖，这个盒子放在一个有支撑的敞着门的烤箱里。毫无疑问，这像一个童话故事。在之后的人生中，哈丽特遭受了一系列的“精神崩溃”——人们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总是压低音量或轻声细语。据说她其中一次崩溃是在生下第五个孩子——我母亲之后。每次精神崩溃时，哈丽特就被送到温泉镇，我以为那里是一个让客人泡在天然温泉中保健养生的度假胜地，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它实际上只是怀俄明州的一家精神病院。病人在那里进行休克治疗的整个过程都要饮下含大量药物的鸡尾酒。据我们所知，哈丽特的抑郁症状只出现在每次生完孩子后，或她辛劳地在只有四个房间却没有自来水的旧房子里抚养五个孩子时。令人痛心的是，我们永远不知道是她的“精神疾病”先出现，还是她接受治疗的“疗法”先出现。
由于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处的独特环境和背景，我们在其中发现自己，因此我们必须在这个世界上走出自己的路。我们可见的习惯来自自己的生活环境和经历，但让一切运转起来的，是无形的思维习惯、我们的感知和我们对感知的理解。虽然负责“经历”的主要是我们的大脑，但推想我们可以干预什么则取决于我们自己。像试着玩一套卡特扣（Cutco）刀具那样，我们经常发现自己需要面对充满意外和不断变化的环境，并且不得不与自己和身边人错综复杂的生活纠缠。然而，我们没有接受过任何正式训练来驾驭生活中的神秘细节，尽管这些神秘之处代表着我们每天醒来时会看到并将面对的绝大部分生活。不过，我们把习惯打造成了生活的盔甲，我们尽力过好生活，合十祈愿，希望今天不是崩溃的一天。我们的每一个习惯都有多个或至少一个目的，它（们）是我们无意识地构建并依赖的应对机制，但往往因形成太久而不合时宜。当理解并适应环境时，我们会持续停靠在经历岸边的惯性点上。这也说明，我们每个人都是信念结构和意义产物的接收者，从我们出生开始，它们就在各种环境下影响着我们，既包括我们共有的，也包括每个人独有的意义生成谱系。
就像我们大多数人在人生不同阶段所经历的那样，哈丽特的生活环境超出了她应对生活中毁灭性精准打击的能力。哈丽特高中一毕业就结婚，随后立即陷入赤贫的生活中，她辛苦劳作，处理着她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这让她背负了巨大压力。按照一般故事的发展，毫无疑问，她和她的双胞胎兄弟本应该在成长的过程中倍受宠爱，这才是对他们千辛万苦地来到这个世界并与之保持微妙平衡的回馈。然而，当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外祖父，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归来后，哈丽特就接二连三地生了许多孩子。外祖父本打算像他父亲那样上达特茅斯学院，但看到自己有责任照顾一个不断添丁的家庭和努力维持他们残缺生活的妻子，他从战场上回来就承担起了家庭农场的日常劳作。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有成功的可能，但无论如何，每个人都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熟悉的重复，在我们生活背景的映衬下时而低柔，时而响亮。每个人都承受着生活带来的伤害，就像一勺吐根，我们把放在嘴边的吞下去，相信它利大于弊，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对哈丽特来说，这些生活困境造成了她古怪而不稳定的心理状态，更不用说一系列很特别的习惯了。这当然不是她有意的策略，但她不同寻常的习惯帮助她渡过了人生难关。当现在亲切地回忆她时，我们就会想到她的这些习惯。如果她的故事和故事中出人意料的词语组合不能让你大跌眼镜，那么她古怪的收藏习惯肯定会。一进她家，迎接客人的可能是一具躺在储藏室洗衣机上的腐烂的鸡的尸体，对即将发生之事的猜想简直会阻止客人脱下他们的鞋。哈丽特会把刚烤好的巧克力蛋糕藏在文件柜里，可能她认为没有人会发现，尽管最后每个人都发现了。她建造了一个由花花绿绿的铸模和水晶组成的小花园，然后把它们放在冰箱里，和每天吃的食物放在一起。另外，从小到大，我妈妈都得把衣服从冰箱的冷冻室里掏出来，因为哈丽特随手就会把洗好的衣服放在那儿，衣服被堆得歪歪扭扭的，旁边是用纸包着的几块冻肉。每天早上，我妈妈都要从冰箱里掏出衣服，然后解冻，烘干，熨烫（如果这些衣服还有希望在衣柜里重生）。想象一下那些经历让我们做好了什么准备。
哈丽特还有一些精辟的话，我们现在亲切地称之为“哈丽特语录”。在我表姐英年早逝之后，全家人聊起了我女儿索尼娅即将出生的话题，这时哈丽特说出了以下“至理名言”：“你的潜力只有这么大，仅此而已。”然后她用舌头抵着上腭发出“咔嗒”一声，好像她正骑在马背上，向马发出“驾”的信号，命令它继续前进，然后她仰头大笑。桌边其他人悄悄地交换着紧张的眼神，谢天谢地有人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沉默，建议我们把绣在婴儿毯上的词语组合起来理解她的话。这是一个好坏参半的选择，因为这句话和哈丽特最喜欢的另一句话——“你连上帝给苏打饼干的感觉都没有！”——一样，如果这句话是对着你说的，你可以肯定这不是一句好话。
就像我们在生活中接触的许多人一样，你和哈丽特的谈话更像是一种单向对话，她的话语中穿插着反问句，但其中一大半她并不想听你回答，尽管你可以点头表示同意。她经常不停地讲关于“徽章长椅”的故事。小时候我以为她口中的“徽章长椅”指的是某座庄园中一个供人们休息和避难的地方，就像在捉迷藏游戏中被追逐时经常躲藏的地方一样。讽刺的是，在这种意义下它确实是。实际上，“徽章长椅”是她对怀俄明州某个不知名的小型农业社区的称呼，那里只有23人，当时她和她的家人住在爱德华兹家族的农场。有时她还会全神贯注地讲威伯罗斯（Werbelows）的故事，许多人误以为那是神话中的生物或是一种土拨鼠，事实上，她指的是姓威伯罗（Werbelow）的邻居一家。虽然哈丽特的一生遇到了种种困境，但她还是挺过来了，而且还胜过了很多人。她比我外祖父多活了10年，在感恩节那天去世，享年88岁。
就像哈丽特一样，我们都被一只任性的甚至有时是残酷的手把控着，这只手拿着一手对我们似乎非常不利的牌。当我们尽力保持一切正常时，我们经常发现自己丢下了我们再也抓不住的东西，但又在试图辨别哪些牌要保留、哪些牌要丢弃、哪些牌该怎么玩的过程中，不断增加不匹配的条件和组合。同样，我们每个人都要弄清楚自己和自己潜藏的大部分思维习惯在哪些方面没有被观照，因为它们能预先决定我们的行动，并将其付诸实践，从而决定我们的人生结局，也提醒我们在输赢得失的记录上已经做出的选择。
我们都有各自的习惯，虽然你的可能和哈丽特的不一样，但它们在你的生活中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不管它们是乏味得像例行公事一样，还是以故事和信念的形态出现，以帮助我们应对生活，我们都确实有着自己的习惯。我们开始依赖于一系列的习惯，它是我们的意识召之即来的随从。然而，在习惯想达成的各种目的中，我们的大脑和身体在设计上最关注的是保存并有效利用我们的身体资源。因为我们的大脑一直在推测和预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它会调整储备负荷的平衡。大脑的一切感知都需要提高代谢，比如有意识的思考或关注，这样就得付出更高的代价。习惯可以通过绕开对意识参与的需要或许可，部分解决这个问题。
通常，我们认为习惯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模式有关，比如我们是否会在会员资格到期前至少去一次健身房；我们是否会一边喝完最后一瓶酒，吃完最后一颗巧克力花生豆，一边疯狂地看完一部英国侦探剧。我们有些人可能会渴望减少每小时的咖啡因摄入量，或减少点开口袋神谕（我们的社交媒体应用程序）的次数，而经常点开这些应用程序就是为了满足我们无法控制的冲动，总想看看谁点赞、推荐或忽略了我们的最新帖子。我们当中，谁没有激动地翻看过本周最新的短视频呢？谁不是一劳永逸地在睡前去解决让数百万人夜不能寐的问题，每天尽职尽责地查看领英上的动态，以发现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一位优秀的领导者？确实，这方面有无穷无尽的文章和图书，让我们看起来没完没了。
同样，很多文章提到了改变习惯的好处，它们主要是从战略战术的角度认为，我们可以逐步将自己能预测的反应转移到外部环境和背景中。然而，正是我们自己心灵的内部景观提供了关于思维习惯最丰富的线索，这些思维习惯最终塑造了我们外在或可见的习惯。这本书试图揭示的就是我们感知和解释的习惯如何构建并传递我们对感知内容的理解，以及我们如何根据理解来采取行动。作为读者，你将了解到，你的言行、思想如何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一种习惯性表达，这种习惯性表达体现出大脑如何被设计用来理解与体验相关的动态内容；你的思维习惯是默认的，它是如何成为你体验自己、他人和你周围世界的来源。你将学会与自己的觉知和它的各种特质发生联系，作为你在当下时刻变换你有利位置的主要载体，以及你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的观点和阐释。通过发展自己的有意识的觉知能力，你开始把自己看作一个施动者，能分辨出主导意义阐释的思维习惯会在何时阻碍你的正确理解。你会知道在复杂的感知里，你可以更多地让意识参与，这也被称为体验的连续无意识过程。当学会把自己的认知和具有更高心理敏锐度的感觉过程联系起来（后者又可称为“有意识的觉知”）时，我们就可以更多地将自己所期望的行动和结果与我们所设定的目标之间画上等号。至少，我们可以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影响我们的内心。当对自己的存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时，我们就会知道如何行动。如果无法去除阐释的阻碍，那么至少可以减少它的阻碍。当然这不是一劳永逸的，而是在每个当下，我们的感知都这样要求我们。
本书将向你介绍很多框架和方法，每一种都旨在为你提供实用的策略，提醒你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力，以及如何在当下最好地运用这种影响力。“身心导图”和“12个自我发现”都是为了帮助你揭示并有效运用思维模型，并让你知道，你在理解感知时叠加了自己的阐释，相应地也影响了你的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还会帮助你追溯、呈现体验世界的方式以及与他人和自己发生联系的方式。你将了解到，你的每一个组成部分如何构建你的整体目标感、能动性和幸福感——当你理解你的体验时需要借助这个构想。当你学着运用新的思维方式和关注方式1时，你会从新的视角获得洞察力，知悉自己如何成为各种体验的集合体，如何成为自己体验的创造者。不管经常用来构建和理解生活的思维模型能否反映你的优先选项和关注点，你都将学会运用自己觉知的各个方面，对它们进行更准确的预估。如果这些思维模型还不能反映你的优先选项和关注点，你将学到如何接近自己的觉知，以此来改变你的观点，并发展出新的方法来解析你所选择的意义。
当开始这段内心旅程时，你就能很清楚地判断，你反复运用的心理结构能否给你带来想要的结果和融洽关系，你就能更有意向性地、更明确地认知自己在如何习惯性地理解生活。同样，你可以有策略地创建外部条件，使之强化和提升有利于自己的行为习惯，以相同的方式，你还会学到如何在内心创造这些条件。通过熟悉、观察你自己觉知的特质和表现，借助心理施动性，你对自己的影响力也会增加。心理施动性就是开启你全部潜能的大门。简而言之，我们将探究如何把自己习惯性地归因于感知的意义引入一条拥有自己动力和生命的轨道——无论好坏，在那里，你都有机会干预自己。
我们虽然意图清晰，但经常会对需要持续努力的事情逐渐减少关注或者迅速失去兴趣，这种情况很常见，因而我们一旦注意到兴趣衰减就要充分激励自己去实现目标。我们面对自己的内心动态与人们面对全球气候危机或各种社会经济和政治分歧（危机和分歧几乎深入全球每一个社区）时普遍采取的低风险态度并无什么不同。也许这是因为我们没有完全理解我们的习惯对个人以及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整体生活质量的重要性，或者是因为我们的习惯还没有与大脑发生联系，而大脑的主要任务是评估和优先考虑我们身体的即时需求（这是它的自然倾向）。换句话说，我们不会立即知道自己的感知、解释与我们在个人和社会层面反复得到的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它类似于在我们自己和我们与他人之间出现的不受遏制的分裂与对分裂的漠然叙述，这种脱节造成了我们与他人之间，以及我们自己内心的越来越深的裂痕。
如果这本书有希望呈现出它可能具有的优点和积极效果，那么它也一定可以作为我们每个人的起点，让我们去拆解、重构那些揭示事物内在状态的思维模型，而内在状态是事物外部状态的起因。我虽然在政治或社会正义领域没有任何背景，但我认为对任何社会分歧核心的社会和集体叙事的应对机制与个人叙事和思维习惯所需的应对机制没有什么不同。思维习惯会阻碍我们成为自己生活中的真正个体，毕竟，它是我们给自己讲的故事。这种习惯性的感知方式是构建我们生活模式和主题的核心，让我们与之同谋，并处于模糊的舒适区。我们的思维模型携带着让我们与他人和与自己分隔的种子。在社会层面上出现的基本上是同样的僵局，只是范围和尺度比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层面更广。我们为了达成改变的意图而安排的外部条件，如必要的政策和结构变化，会持续遇到障碍和阻力，除非我们试图消除个体感知水平的混乱。这是一个兼容的价值主张，不是二选一，而是两者必须同时发生。
考虑到感知是复杂的、微妙的，我冒昧地从生理和心理的角度构建了一个工作模型，试图捕捉感知过程和结果，我将其称为“感知价值流程图”（value stream map of perception，简写为VSM）。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是感知价值流程图，它可以被简单地描述为一个从精益过程管理衍生出来的方法，旨在能够可视化地映射从开始到结束的整个过程。这是一个灵活的机制，它使我们能够在一种单一的视觉快照中看到整体布局和相关细节。这种巧妙的方法概念化地研究了任何给定过程的要素，并能让各阶段间隐形的关系、产生的障碍、获得的效率、冗余和优化机会可视化。它使我们能够将那些一直在我们面前，但因过于接近或过于遥远而看不见也无法产生恰当联系的事物概念化。通过描绘以其他方式无法触及的事物，我们开始看到模式、主题和各种细微差别，它们将我们的视线引向任何给定系统的内部运作和潜力。以感知和我们的思维习惯为研究中心，我们会发现自己可能一直受阻或偏离轨道的地方，然后就能发现自己对这个过程有哪些直接和间接的影响。
有什么比影响自己人生结局的能力更重要？我想不出比影响我们基于感知产生的思想、言论或行为更相关或更重要的事情了。你能想到吗？在这本书中，我将向你介绍感知模式背后的机制，以及你如何习惯性地理解你所感知到的事物。作为一个观察者和见证者，你能看到自己生活和人际关系中不断涌出的结果背后隐藏的是什么，你将练习去关注你归因于“经历”的意义。通过这种练习，你将了解影响自己行为和习惯的潜在因素，它们可能在无意识中已根深蒂固，包括前意识的那些感知因素。如果你能发现并训练与体验相关的影响力，你会站在一个更恰当的地方去做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对你来说，在自己的生活中拥有影响力和效率很重要，那么你很幸运，因为这正是这本书会带给你的。你的训练能让你重建自己的心灵根据地。
有了这些目标，你就有机会探究，阐释重叠在哪些地方可能产生阻力而不是助力。你会看到你在每个拐点采取行动的恰当位置。此外，大脑通过你的感知行使管理，相应地，你也向大脑提供了每一条线索，这两者间有离散的可能性。我们可以选择继续以惯常的方式度过多变的生活，也可以迈步朝着对我们和我们周围的人更好的方向前进。每一步都在邀你磨砺自己的观察能力，发掘和建构自己的思维习惯，并研究对觉知的自省和观察的能力。通过严谨的自我发现，你将练习运用内在的智慧，同时揭示习惯性地理解“体验”的有害影响，学习如何形成更有益的体验。当洞察了如何去发现并处理那些无益的心理模式时，你就会尝试练习新的方式，通过它们产生更好的反馈和结果。这些方法带来的好处大于坏处，帮助大于阻碍。
[1]1磅≈0.45千克。——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