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豪爽男儿项羽

第一节 戒严令下的吴地街道

古来中国人，凡是自称“城郭之民”的，一般都是指筑有城壁，并在其中生活的人们。从首都到地方的小城市，其规模虽然存在大小之差，但它们的形状大体上都是方形的。这些城市被城壁所包围，通过城门可以穿过城壁。大型都市的四面城壁，每面都有数个城门；而中小型城市每面就一个城门。甚至是只有东西面有城门，或者是只有南北面有城门。市内与市外的交通，通过城门得到了连络。一旦有紧急情况，就把全部城门封锁，防备敌人的袭击。

秦的始皇帝即位第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历纪元前210年的春天。吴地的街道上，从一早开始就弥漫着异样的兴奋与紧张的空气。

从通往城门的郊外道路，到城壁的四周，一直到市街的各个角落，都突然驻防了大量的军队。其中，城门的警戒变得尤其严密。

通行的人群里面，只要有稍微举措不当或形迹可疑的，就立刻被当场逮捕。

黎明时分，近乡的老百姓们陆陆续续蜂拥而至。等到艳阳高照之时，大道两侧的显眼之处，拥挤的市民与农民筑成了人墙。他们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混杂着同样的不安与好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偶尔传来担任警备的士兵的斥责与吼叫声，以及被驱使的慌乱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种无言的沉默。

吴，就是现在的苏州市。春秋时代（公元前770—前403年）的吴国就在这里建都。吴地作为江南工商业的一个中心，非常繁荣兴旺。与此同时，吴地周围存在着以太湖为首的诸多湖泊，作为大都市的它，另一方面也是以风光明媚的“水都”而闻名天下。到了战国时代（公元前403—前221年），吴属于楚国的领地，秦一统天下（公元前221年）之后，在此设置了吴县。吴县是会稽郡的郡治所在，而会稽郡则是秦帝国天下三十六郡之一。

始皇帝三十六年的秋天快要结束之际，由驿站快马递交的一份公文书到了会稽郡的长官手中。这位长官看到写信之人，正是当时的大臣李斯，公文书内容非常简单，大体如下：

“始皇帝陛下将于今年冬天出发，巡幸天下。会稽山（浙江省绍兴县东南）在行幸的途中，始皇帝会顺便过去。因此，请好好准备，万事不可懈怠。”

始皇帝征服了韩、赵、魏、楚、燕、齐六国，建立了大帝国——秦。此后每年依次巡幸全国。此前，古代的帝王会定期依照东、南、西、北的顺序巡游天下，将地方的诸侯们召集到帝王所在的四方之所进行朝见，奏报政绩，这就是所谓的“巡狩之制”。

始皇帝的巡幸，当然也是遵循古来帝王的规范。然而就他来说，在古代巡狩规范之外，又具有如下的政治性意图：即向已经征服的旧六国的民众，夸示新诞生的君主之专制威严，将秦的支配权全面贯彻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会稽郡的长官见到了李斯的书状，慌忙之间意识到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件。始皇帝脾气暴烈，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只要稍微让他感到不高兴，就逃不过被斩杀的命运。因此，会稽郡立刻颁布了戒严令，郡下的人民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征用，进行改修始皇帝车驾巡幸道路的工程，以及车驾住宿地点的筑造增建等等。总之，为了欢迎接待诸事的万无一失，筹备工作夜以继日地开始了。

就这样紧张地过了数月。终于到了今天，期待已久的始皇帝巡幸的日子到了。

在等待始皇帝行列队伍到来的民众之中，有两位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凝视着城门的男子。一位五十多岁，额头发亮，嘴唇紧闭，身材中等。另外一位则年轻得多，大约刚刚满二十岁，身长近八尺，健壮的肌肉使他看起来像一座小山，目光炯炯有神，这位年轻人可谓一副傲骨英风。这两位男子虽然衣衫寒碜，与普通人无异，但都具有一种震慑周围人的威严与气势。这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气势是有缘由的，他们俩都是楚国的贵族，年长者名叫项梁，年轻者是项梁的侄儿，也是本书的主人公项羽。

他们俩的祖国——楚，已经被始皇帝平灭了。现在不得不亡命到吴地，没想到今天在会稽郡遇上了始皇帝的行幸。

项梁，强忍着胸中涌起的激怒之气。

“可恶！嬴政这个畜生！”

他在心中不停地呐喊着。“政”是始皇帝的名。

以项梁为首的楚人对秦帝国的愤怒，并不仅仅是因为祖国被秦所消灭这一件事而已，楚人在这之前，已经历了一件发毒誓以秦为世仇的事件。为了把这一事件说清楚，我们这里不得不回溯到一百年前的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