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厩库律——其一》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夜很寂静，铜锣和吆喝声渐行渐远，但夜晚总有人没有入眠。

商青就是其中一份子，十二岁的他将被褥拉到鼻尖，眼睛睁的溜圆。他今天出门被“疯老头”吓的半死，疯老头，说的是城门口一个卖羊肉的老头，他每天都拿着他已经腐烂发臭的羊肉坐在摊位前掰手指。日复一日，每天案板上的羊肉和疯老头与昨日的区别便是多了几只乱舞的苍蝇。

没有人会去他的摊位上买羊肉，但他会支起一个小火堆，将那些奇怪的肉用手捻起，放在火苗上炙烤，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叠发黄的纸，打开，蘸上里面包裹的一点点胡椒，便吃进嘴里。

商青今日去诚门口的原因是因为他娘给了他两文钱，让他去买些零嘴。

他本来兴致勃勃，但路过肉摊的时候，恶臭的味道让他往疯老头那里撇了一眼，老头好像注意到他看了自己一眼，便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好看的微笑，却吓坏了商青，手里攥着的两文钱也随手一抛，惨叫着跑回了家。直到夜晚，他也没用从恐惧中摆脱出来。

第二日，他仍旧蜷缩在被褥里不敢下床，这可愁坏了商青的父母，一问才知道是城门的那疯老头把他们孩子吓成这样的，商父大怒，提着一根柴火就要去找疯老头算账，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但被商母拦了下来：“你现在过去，就算是把人打死了，万一疯老头有家眷，找上门来怎么办？弄到衙门去，青儿说的话又不算数，那你不是被抓进去？你哥哥不是在上面有关系？把那老头处理了交给你哥哥，好弄个死无对证。”

商父把柴火往地上一丢：“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要让那老头送上门来？”话说着，门口半掩的门被敲了敲，淡淡的腥臭味让商父母皱眉，往门外瞥去，半张满是褶子的脸贴在门缝，用蜡黄的手指勾着一块灰蒙蒙的肉，笑道：“昨日貌似把小公子吓到了，我找人问了问住处，我就带了些肉来看望看望。”他的笑很丑陋，但是有着不寻常的淳朴。

商母愣了一下，给商父使了个眼色，便笑着迎了上去。

幽邃的院子里飞出几只麻雀，衔走了几只萦绕的苍蝇，随后又恢复的平静。

啪嗒，干瘪的尸体丢到了名例的面前。“这不是......城门口买羊肉的疯老头吗？”阳鱼捏着鼻子，皱眉看着尸体。名例环绕了一圈，掀开了衣袖等位置查看了一下：“没有其余殴打的痕迹，致命伤在后脑，一击毙命，死前没有防备，阴鱼，死者的姓名，生前2天内去过的地方，还有发现尸体的地点都调查好了吗？”

阴鱼递上一叠纸：“大人，其余都查清楚了，但是，姓名这方面......问了许多人，只说他叫疯老头......”名例皱了皱眉头，用白布盖上尸体，翻看了一下纸条：“嗯......？他去过商府？据我所知商家没必要和他有交集......”“大人，死者三天前四处打听商家独苗的事情，随后问了城门那里别的商贩和守卫都说之后没有见过他......”

“然后在商家一个扫地的仆人家床下找到了尸体......”名例死死的盯着白布：“现在那仆人在哪里？”“大人，午时已经问斩。”

名例闻言夺门而出，甚至没有留下吩咐，他搭了马车去了城门，他对那个疯老头的羊肉摊子还是有一些印象的，每次出城都会经过他的摊子，炙烤过的烂肉味是有些袭人的。名例来到门口，摊子并没有关闭，一个瘦弱的小孩两眼无神的扇着苍蝇，不过滋滋的烤肉声已经消失了。

“孩子，你这肉怎么买的？”名例凑到摊前。“不好意思啊先生，我爷爷是摊主，他已经三天没回家，我只是帮他看摊子，请下次再来吧。”他的脸上有焦急，还有愧疚，好不容易来了顾客自己却没办法做生意，对自己有些失望。

“没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在你这购10斤肉，用集市的价格，在给你三两银子，送到这个地址如何？记得，到了地方之后叩门即可，不要出声。”名例递出在马车上纂写的地址。“先生......这......”那个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转头想想，自己爷爷好久都没有生意了，如果卖出这么多，爷爷一定很高兴。

“先生，我叫醜儿，我会尽快把肉送过去的！”

醜儿......名例看着这个小孩，虽然瘦弱，邋遢，但是和“丑”搭不上边，他付钱之后转身上了马车，他给醜儿的地址，是商府，他现在要去的地方，也是商府。名例在马车上简单换了一套衣服，易容成了位吹箫的闲人，提前在商府附近等待着醜儿送肉过来。

还没等到醜儿，商府的门却被别人敲响了：“商弟啊，我帮你摆平这么大一件事情，你不准备好酒到我府上来孝敬我，还需要我这个差爷亲自来你家里讨酒喝？”

名例装作不在意的吹着，眼神往门口望了一眼，原来是个打棍的差人，想必他所说摆平之事应该和醜儿的爷爷有关，想着，箫声愈发悲切；那差人看了名例一眼：“晦气，这声好似要把人的肝肠给吹断。”他啐了一口痰在门口，继续敲着门。

商府里许久才有人出来把他迎进去，此时已接近黄昏，不久商府里便传来哈哈大笑和赔笑的声音。名例没有做什么，只是继续吹着箫，箫声悲切，像挂肉的铁钩，钩到听者的内脏，只要旋律变化，铁钩就拉的更紧，让人痛不欲生。

有人双手提着卖相不好的肉，踩着落日余温的地面，被箫声牵引着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