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去而复返，小巷遇旧人
两人皆已离开。
此间更深夜凉。
雪已停，雨一阵阵地下着。
西京古城似已沉沦梦乡，天地万籁寂静，这本该是逃命的好时候，许海青也本打算逃命。毕竟现在八皇子已死，而他还活着，所以平日里作为八皇子替身的他，已然成了秦王追杀的目标之一。
他甚至已感到一股无比的紧张。
而原因很简单，比如今夜实施了宵禁。这一点很古怪，要知道平日里西京是座不夜城，人们醉酒高歌，城市灯火通明彻夜是常态。
可忽然宵禁，那就代表城中必然出了事，需要搜查或是盘查。
所以许海青很清楚，如今西京城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秦王在大肆追杀自己的兄弟！
所以许海青为了躲过满城搜查的禁军，专门挑偏僻的街道走，长靴踏过浅薄的积水，路过阴暗的小巷，却在即将走出巷口时停下了警惕的脚步。
原因无他，只因前方有人。
不过这是一个熟悉的人，也是方才分手却在此间再度相遇的人。
铁马持着伞，白衫被北风轻轻地扯动袍摆，身形在陈旧屋檐下静如青松，面色平和地望着仅几步之遥的对手。
这一次他们虽四目相对，却不曾争锋相见，只是隔着几步距离注视彼此良久。
铁马率先开口：“你来了。”
许海青平静地回答：“我来了。”
他们说的仿佛是暗号，是约定好要在这里碰面的，更显得两人似乎很早就认识。
不过许海青没有过多寒暄，眼里始终留有十分谨慎，这说明他和铁马的关系根本算不上朋友。
毕竟朋友之间相见本应该是放松的，尤其是危险的时刻，所以见到朋友难道不应该感到如释重负？
但许海青仔仔细细地盯着铁马，姿态保持蓄势发力随时逃离，然后警惕地等着对方合起那把撑了一夜的伞，从袖袍里伸出手礼貌地虚引。
铁马引向的是座茶楼，两扇门看上去很旧，窗上的遮风纸糊已泛黄，说明这是家陈年老店。可此时夜已深，按道理茶楼早该关门，可还开着，门口还站着形似木头人的小二，说明这是刻意给某人备着的。
所以不难猜测这是铁马的安排，而许海青则流露出几分犹豫，心里挣扎是否该走进这间可能决定他生死的茶楼。
但铁马已然自顾自走进去，许海青犹豫片刻便壮着胆子也跟上。
而后两人在桌前坐下，小二有条不紊地点亮了灯盏，接着端来暖身的热茶。
铁马平静地替许海青倒茶，还温和地问他：“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许海青环视四周，从挂满风干腊肉的天花板，摆满酒坛的叠桌，视线移到桌前亮着弱小火苗的灯盏，再是看向铁马。
他点头说：“很安静。”
铁马承诺：“如果我不想这里有别的人出现，就绝不会有。”
话音刚落，一只黑猫从梁上跳下来，肆无忌惮地从两人视线里掠过。
许海青看着猫，然后看向铁马：“至少这里没眼线。”
铁马的视线也从猫身上收回：“如今的西京城到处都是秦王的眼线。”
许海青琢磨着对方说的话，刚才在大街上，他们之间的对决已被家家户户百姓见证，那每一个人都可以是眼线。所以铁马肯定也知道，但他却在说两人都知道的事，那话中就蕴含着其他深意。
许海青想了想，试探地问：“你手下那十八个人？”
茶盏里弥漫着袅袅热气，铁马在渐凉的温意里冷冰冰地说：“他们十八人早就被秦王收买。”
许海青得到答案才稍稍放松：“这么说我虽然杀了你的兄弟，却算不上是你的仇人。”
铁马端起热茶微抿，眼眸却盯着人：“如果我要杀你，刚才那一刀我就没必要留手，也没必要让你到这里来。”
许海青握着茶杯转了转，语调轻松地说：“其实刚才那一刀瞬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会杀我。”
铁马握着茶杯端详着许海青，他问：“你知道？”
许海青点头：“我知道。我从你眼里没看到杀气。而且我师傅说过，铁马是当今天下第一刀，无人能挡。所以我自信如果你要杀我，刚才我就已经死了，而不是坐在这和你喝茶。”
铁马谦虚一笑：“不算第一，只是过去我出刀必杀人。”
“哦？”许海青手一顿，斜眸打量着铁马握茶的手，“可你却没杀我。为什么？”
黑猫忽然跳上铁马的膝盖，猫脸蹭着主人的手背，听着他苦涩地告诉对面那个人：“人有了牵挂，挥刀就会慢。”
许海青看着铁马抚摸黑猫的头，忽觉对方显得极为温柔，他不禁好奇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于是他端详着摸猫的男人问：“你有什么牵挂？”
铁马看着黑猫，眼里有着一丝宠溺和担忧，他抬头反问：“你可记得我和八皇子的约定？”
“记得。我也很好奇你和他到底有怎样的约定。”许海青很快回答，然后举茶喝了一口。
“其实这个约定很简单。”铁马揉着猫，眼里却流露慑魄的锐意，“八皇子早就知道皇帝必死无疑，而他那七个兄弟一定会杀他。所以他找上我，要我携游龙帮为他效命。”
许海青惊讶地微微后倾身躯，而后迟疑地问：“那你？”
“我答应了。”铁马直言不讳，随后更是和盘托出，“本来今夜我等的人是他，可当我看到你走出登高楼。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他叹息一声，这一口气吹拂在弱小的火苗上，差一点就好似将这黑暗里唯一的光明吹灭。可他到底是在叹息八皇子没成功脱胎换骨，还是叹息自己参与皇位夺嫡的决定？
这一点恐怕除了铁马自己之外，世上再无人得知。
但摇曳的火光照在许海青的侧脸上，渐渐显现出他那震惊的表情。因为他已明白铁马出现在登高楼的真正原因，也骤然猜透对方除了等八皇子脱胎换骨成功之外，还有一个惊人的缘由！
于是许海青怀着惊疑不定问：“所以只要他一出登高楼，你就会带着人跟他去杀秦王？”
铁马微微点头：“可惜，他的复生大计已经功败垂成。而今他死，你活。纵然你得了一身武艺还活着，但不久还是得死。”
咔嚓一声，茶杯崩现裂纹。
许海青握着茶杯瞪着铁马：“凭什么？”
铁马视若无睹，只是揉着黑猫盯着他轻轻地说：“秦王。”
清脆的马蹄声闯入黑夜，即便茶楼大门紧闭，可屋外的寒风裹挟着势若奔腾的轰鸣铁蹄声，犹如怒雷将寂静的西京城炸至惊醒！
是秦王的禁军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