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今夜雨疏风骤
许海青聆听着马蹄声，神经紧绷地说：“他们在找我。”
铁马笑着眯起眼：“是。”
许海青得到对方的答案只觉浑身紧张地发热，他思绪极快转动，思索着逃脱的办法。
可转念间他看向铁马，眸子一凝：“不过我若是就这样死了，岂不白费了你一番苦心。”
铁马笑着问：“我有何苦心？”
许海青思绪畅通，松开茶盏显得沉稳了许多：“我注意到方才登高楼外一战，你先是瞧出我已有一身武功，可你依旧让那十八人与我一战。”
铁马承认：“他们是游龙帮里身手最好的，所以他们有自信能杀你。”
许海青反唇相讥：“可他们死在我手里。”
铁马却不以为意：“江湖多风波，他们死于轻敌。”
“不！”许海青断然否定，“你既然看出我有武功，以你这等眼力必然推算出他们是否是我对手！”
铁马顿了顿，旋即平静地回答：“是。”
而许海青则笃定地说：“所以你明知他们不是我对手，却仍执意让他们来杀我，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想杀我，而是借我的手杀他们这群叛徒！”
铁马点头：“对。”
许海青趁着思路通顺继续说：“可你虽然知道他们是叛徒，却不愿亲自动手。”
铁马苦叹：“毕竟他们曾为游龙帮出生入死，虽然为求富贵荣华背叛我，可我却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杀他们清理门户。”
“不对。”许海青摇头。
“哪里不对？”铁马反问。
“我还活着就非常不对。”许海青胸有成竹地说。
铁马没有说话，而是抱着猫等他说下去。
许海青自信地直视铁马说：“你不肯亲自动手却让我来杀他们，其根本就是你不想让秦王知道你已识破这十八人是奸细。”
铁马眼里惊现由衷赞赏：“不错。”
但许海青狐疑地垂头喃喃自语：“所以你是为了让秦王深信你还不知游龙帮里已有他的奸细。但我明白，正是因为八皇子的复生计划失败，你借我手除掉奸细的根本是为了让秦王以为你和八皇子已反目成仇，同时撇除参与夺嫡的关系。”
他说完略作沉思，蹙眉抬起头看向铁马：“可我不明白，你刻意留手不杀我虽是为了避免惹上杀死皇族的罪名，但你大可牵制我直到秦王领禁军来杀我。”
铁马欣然应答：“这是个好办法。”
“但你却没有这么做。”许海青缓和语气，“你反而在那么多双眼皮底下和我对了一刀，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对了一刀而不败。”
铁马神秘地笑着：“这又是为什么？”
许海青沉默地看了铁马很久，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对方分明已经脱离夺嫡之争，分明已然置身事外，可为什么既救下自己，还引自己到这座茶楼？
许海青思索着，半晌才将心中所想说出：“因为江湖传闻，铁马一刀，无人能挡。而我能挡住还不败，说明我的武功不低，一旦逃脱就是放虎归山，是秦王日后大敌。同样因为登高楼外一战，秦王以为你与我已反目成仇，所以他现在先杀的人不是你，应该是我。”
铁马无辜地耸了耸肩：“毕竟我与他无冤无仇。”
许海青眼珠一转：“但他们不知，你之所以不杀我，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一战之后已经离去，而从门外的马蹄声来判断，秦王的禁军正在去往南城门。”
铁马沉稳地抬手替许海青倒茶：“我已在南城门安排了一个人。”
许海青眉头一挑：“什么人？”
“一个更夫，他在今夜会说两句话。”铁马又替自己倒满一杯热茶，然后他心平气和地捧着热茶轻轻吹息热气，“一是告诉所有人以及秦王眼线，我今夜与你一战，双方不胜不败。”
许海青死死盯着铁马咬牙问：“那第二句呢？”
铁马缓缓喝了一口热茶，怡然自得地吐出饱含茶香的话语。
“他会告诉秦王本人，八皇子许海青，已然逃出西京。”
噹！
几乎在话音刚落同时，门外远处就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打更声！
是更夫传报的消息，秦王已经知道自己出城的假消息！
这对于许海青而言是好消息，毕竟他已暂时安全。可他面上不曾露出喜悦，反倒是忧心忡忡。
至于原因，那就是他虽然在铁马的帮助下躲开秦王的追杀，但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自古以来因果循环，铁马无缘无故帮自己脱困，许海青肯定对方不会仅仅是因为好心！
于是许海青谨慎地说：“你不会无故救我。”
铁马闭着眼抱着猫轻声说：“我从来不施舍穷人。”
这句话他答的很在理，施舍穷人只会让穷人有侥幸心理，认为只要自己够穷，就能依靠别人的同情心生活。
但许海青不是穷人，铁马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所以这句话已表明他救许海青是有所图谋。
许海青左思右想，可他想不出原因，只是在过程里忽然察觉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西京城安静了下来，屋外唯有点滴稀疏雨声。
原本轰鸣的马蹄已沉寂，这意味着秦王的禁军已经出城，已经去追寻自己的踪迹。
所以许海青此刻可谓身处最危险的地方，但恰恰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就是这一点，令许海青骤然看向铁马，惊觉自己理解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不止是他，铁马也是安全的！
许海青忽然露出若有若无地笑意，他问铁马：“你猜我在想什么？”
铁马也露出与他相同的微笑，问：“你在想什么？”
许海青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在想，为什么秦王会选在今夜对八皇子动手，而不是昨天，或是前天。”
铁马揉着黑猫肉爪说：“猫虽有九条命，那也得一条一条慢慢死。秦王虽只有七个兄弟，但他也得一个一个慢慢杀。”
“不！”许海青品尝热茶，而后意犹未尽地说，“据我所知，先帝宾天这段时间，被秦王杀死的皇子大多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每个皇子一出府门，便引来了秦王的屠刀！”
铁马不动声色地眨了下眼：“你是说皇子们身边有奸细？”
许海青点头，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铁马。
铁马见此便觉得好笑：“你觉得我是秦王安插在八皇子身边的奸细？”
“当然不是你。”许海青与他相视而笑，“是你手下那十八个被我杀死的人。”
铁马理所当然地说：“他们向秦王通风报信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你明知道他们十八个人是奸细，明知道他们会为秦王通风报信，而你却还是带着人出现在登高楼！”许海青非常肯定地指出，“所以秦王得到密报便领军先发制人，因为他前后所做就是为了拿到一个至关重要的借口。”
铁马饶有兴致地问：“什么借口？”
“图谋不轨，谋朝篡位的借口。”许海青盯着铁马似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所以是你给了秦王这个借口，你虽不是奸细，却也是直接将八皇子逼上绝路的最大原因。但，你根本不在乎。”
铁马颇感兴趣的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
许海青肯定地回答：“因为无论秦王是否知道你已追随八皇子参与夺嫡，都动摇不了你的决心。”
他凝视着铁马，以绝对的口吻说。
“你要杀秦王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