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过三山，辞岭南，他已等的太久，他已来的太迟
二人已经上路。
铁马跨着腰刀，背携长剑，撑着油伞护着紫竹，两人踏着绿荫小径朝着大道漫步而行。
这一路他们走的很安静，也并不交谈。
但紫竹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铁马现在还太虚弱，还需要休息。如果想要康复，至少还需要三五天，也许更长。
可铁马执意要走，态度很坚决！
所以紫竹在前行之余迷惘地仰望着铁马，问：“施主……为什么我们不停下来歇息片刻？”
铁马直接回答：“因为我得回家。”
紫竹又问：“你家中有人在等你？”
铁马握着伞的手很紧，话语艰涩地说：“有。”
紫竹温柔地劝慰说：“可你现在身体还没好，你的家人肯定也会担心你的身体，希望你能健康安全地回去。”
铁马轻轻摇头：“不。其实我不该回去。”
紫竹自然听不懂，脸色一贯露出懵懂无知的表情，看着铁马等他说下去。
“昨天我走出家门就已明白，我若是离开，就决不能再回去。”他惆怅地说着，一边走，一边缓缓侧头看向紫竹。
紫竹看着他萧索的神情，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
铁马抿着唇不愿说，可看到紫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他终究还是说出真话。
“我昨天是为了一个人去杀人的，可是杀完人之后，我就得自尽。”
他能说出来实在难得，却也很为难，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要用生命守护的秘密。可他愿意告诉紫竹，是因为他打心底不愿隐瞒，或是欺骗这个善良的小尼姑。
可紫竹听到原因后还是很疑惑：“你为什么要自尽？”
她总是会问为什么，总是会刨根问底。
但铁马不会觉得烦，反倒坦白告诉她：“因为他不止要我杀人，也需要我死。而且最好死在一个没人知道，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紫竹静静听着，渐渐地学会试着去猜：“比如昨天那座桥。”
铁马点头承认：“那是个好地方，有水有树，可谓是绝佳的坟墓。”
他的话语夹杂着留恋，也许一死了之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结果。
可紫竹不知道该赞同还是反对，也不知道自己救人的举动是对是错。
但铁马很清楚紫竹的性格，也知道对方只不过是什么也不懂，以及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问题。
于是铁马安慰她：“你救我，我很感激。”
紫竹听着依旧低着头，可脸颊悄悄红了。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害羞，甚至不懂害羞是什么。
不过铁马没有注意，他自顾自继续说：“只是你不该跟着我，毕竟我这趟回去，那个人一定会很生气，而且会惩罚我。”
紫竹问：“就因为你没有自尽？”
铁马迈步走上斜坡，转身望着紫竹递出手：“对。”
紫竹伸出手，等被铁马拉上斜坡才再度问：“为什么？”
铁马踏着泥泞说：“因为他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
紫竹有点懂了，她试探地问：“鬼医知道？”
铁马点头，复而补充：“还有我。”
紫竹跟在他身后蹙着困扰的眉头，在思索里寻找这个难以理解的答案。
为什么一个人要另一个人自尽，而自尽的那个人如果不自尽，反而会惹人生气。
她实在想不通。
但铁马察觉的到，并且解释：“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有权力，不但可以叫人生，也可以叫人死。”
紫竹听着眉头蹙的更紧，手指扣着指甲越来越觉得自己很笨。
如果这时候铁马在详细地解释一遍，也许她就能懂这其中的原因。
但铁马已不在解释，他走出小径，站在大道上辨别了方向，然后指着一方说：“接下来我要走那边，你最好和我走相反的方向。”
紫竹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了眼，然后又转身看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好一阵。
她说：“那是我来时的路。”
铁马说：“也是生路。”
紫竹好奇地问：“你走的是死路？”
铁马笑着回答：“对。”
紫竹费解地紧蹙额头，并极其认真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铁马闻言沉默。
“因为只要是他走上的路，无论什么路都会变成死路。”
突兀回答声低沉，吸引着铁马和紫竹缓缓回过首。
宽敞前路密布沙石，树林寂静，无风。
路旁坐着一个歇脚客。
这人坐的很平稳，只是坐下空无一物，且膝沉过腰双足如松，原地扎就稳如泰山的马步。
他如山岩石像般纹丝不动，睁着浑浊的冷漠眼眸，望着人。
“你来迟了。”
这人开了口，抬起的国字脸庞一半被暖阳高照，一半却被树叶罩在阴影下。
铁马露出温和笑意：“你一定等了很久。”
微风吹拂，沙石打着旋横扫大道，掀起漫漫尘埃。
“草上飞说亲眼看见你死了，我也本该早早回去。”浑厚嗓音如一嘴针扎胡茬，这人眯起眼眸，“只是我不能相信铁马会死，所以我不能回去。”
站在伞下的铁马侧步将身后的紫竹遮挡，一片落叶自风中畅游四方。
铁马嘴角微扬：“能得‘辞岭南’的赞誉，我也算声名在外了。”
辞岭南缓缓站起，身似铁塔的身躯如巍峨巨人，褴褛短衫恍如染血铁甲。
他冷漠地说：“你总该明白，你我现在回去都已经太迟。”
铁马颔首：“毕竟你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
辞岭南目不转睛地说：“毕竟西京古城的街有十三条，游龙帮却独独占了七条。”
铁马了然地说：“可你作为‘过三山’的帮主却只占了一条，你一定很不甘心。”
辞岭南严肃地摇头：“不。我觉得可惜。”
铁马眉头微挑：“为什么？”
辞岭南昂首一叹：“整个西京都知道，游龙帮强大不是因为人多势众，而是因为有客家庄的十八个汉子，和当世无敌的刀客，铁马。”
铁马苦涩地说：“原来你是为了证明你比我强。”
“这是楚王给我的机会。”辞岭南自暖阳的远方望回来，透过弥漫的薄淡尘埃看着铁马，“所以你一定明白我为什么还不能回去。”
落叶于两人之间飘落。
铁马单手扶着刀柄说：“你还需要带一样东西回去。”
辞岭南捡起脚下的扁棍，寒声说：“只是你给不给？”
铁马轻声叹息：“那得看你要不要。”
风，缓缓消逝。
落叶沉沉落地。
——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