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倒下去容易，爬起来困难，他折骨求死，只为认错存义
嘭地一下，林贵人的脑袋撞在地上！
地没碎，可脑袋已磕破。
脑袋破了，血自然会流出来。
所以林贵人的脸上已淌落滴滴答答的血珠，表情也显得凄惨可怜。
但是他喘了几口粗气后，居然颤巍巍地撑住地面试图再抬起头。
铁马看着他，一言不发，既没有出声制止一丈八的残暴行为，也没有劝慰或是鼓励林贵人。
因为他明白，一个穷人如果在经历困难时没有靠自己再站起来，那他就配不上骨气这两个伟大而强悍的字眼！
在铁马认为，一个有骨气的穷人，那必然是无论经历多么困难的挫折，多么痛苦的努力过程，哪怕没有迎来美好的收获，他也势必！一定会再站起来！
再奋斗下去！
所以他没必要鼓励，更没必要阻止一丈八！
他只需要静静看着，目睹林贵人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而他的确没有看错林贵人这个人！
此刻林贵人已艰难地抬头，纵然一丈八已跳到他的背上又踩又跳，将他那颗头颅不断地踩在脚下。
可他还有嘴，可以喊！
“帮主！我错了！我该死！我速求一死！”
他喊的是那般凄厉，也证明了他此刻的决心！
而听到这番话的铁马已握紧刀柄，凝视住了一丈八！
一丈八倏地看向他，质问：“你决定要出刀？”
铁马沉声同时点下头：“对。”
一丈八嘴角狞出笑意：“可是你对我出刀，他就得死。”
铁马沉稳的说：“他已不怕死，所以我也无须在顾忌。”
一丈八闻听此言笑的更肆无忌惮，他说：“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正是因为怕死，所以才求死？”
铁马摇头：“不，你错了。”
一丈八狐疑地问：“我哪错了？”
铁马严肃地说：“你要踩倒一个人的脑袋其实很容易，要他爬不起来更容易，毕竟你在威胁他，在让他觉得害怕，怕到想死。”
一丈八很同意，于是大笑起来：“对。”
而铁马接着说：“但他刚才想要抬头，想要看着我。”
一丈八理所当然地说：“他是个做错事的人，现在糟了报应，看你说不定只不过是想你救他。”
铁马再度摇头：“你又错了。”
一丈八挑了挑眉，蹙起来问：“我又错了？”
铁马说：“不错，你错认为他看我是为了让我救他，其实他想看着我，只不过是为了向我认错。”
一丈八立刻说：“那也不稀奇，像他这种人如果不认错，就得死。”
铁马却说：“不。他认错，其实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他还是有骨气的人，告诉我他不怕死。”
一丈八得逞般地讥笑：“可惜他的头还是抬不起来，他的骨气也不比我脚上的力道硬气。”
但铁马突然示意：“可你最好看看他的手。”
一丈八一听就下意识下移视线，然后看向了林贵人的手。
林贵人的手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一双正常人的手，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有一只已经断了。
铁马解释说：“一个人只有两只手，你踩断了他一只手，他自然直不起身体，也抬不起头。”
一丈八有点明白了：“所以他只能用嘴认错。”
铁马回答：“他现在已经认错，告诉我他是个有骨气的人，虽然没有手，站不起来，抬不起头，可他还有个有骨气去死的人！”
一丈八霸道地昂首高声道：“所以你的确应该出刀！”
铁马冷静地说：“不错，我已决定出刀！”
可一丈八突然抬手：“慢！”
铁马盯着他：“怎么？难道你怕死？”
一丈八傲然地一横脖子：“我当然不怕死！只是有些人却不一定像我一样不怕死！”
他这句话说完，抬手一放！
霎时间，那街上、巷子里，还有屋檐上站着的人影都忽然齐齐一动！
只是这些人都没有踏出步伐，反而跪了下去！
铁马放眼望去，只见数之不尽的人跪着，而其身后却有数之不尽的人站在其背后拿着利器！
一丈八得意地抬手一展说：“这些都是游龙帮的人，也都是你的手下。在你不在西京的这几天里，他们都已经比我抓了。”
铁马收回视线，与一丈八对视说：“你用他们的性命威胁我？”
一丈八说：“当然是威胁，只要你出刀，哪怕只是断我一根头发，他们也都得死。”
铁马沉默，手握着刀，却不曾拔出。
一丈八戏谑般质问：“你犹豫了。”
铁马没有说话，所以没有声音，也代表了他的确在犹豫。
只是突然有声音响起！
那是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血涌出的声音！
咚地一声，一个人突然像是一块木头从屋檐掉到地上，令所有人都被吸引着望过去。
这个人是被挟持的游龙帮帮众，他的喉咙已经破了，嘴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瞪大的凶厉眼珠。
可这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对死亡的惧怕，而是直勾勾地望着铁马的方向，望着他这个人，仿佛再用眼睛说一句话！
他不怕死！
所以他不是被杀死的，因为挟持他的那个杀手也在迷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匕。
而接下来寂静的场中突然再度响起了一阵声音！
那依旧是血肉被利刃刺穿的声音，依旧是血流出来的声音，尸体倒下，砸在大街上的声音！
一丈八惊疑不定地望过去，顿时就惊骇地发现，那些被挟持的游龙帮帮众竟接二连三主动迎上杀手的利刃，主动割破自己的喉咙！
他们一个个倒下，血在大街上流淌汇聚成血泊，阴霾的天云推波逐流，云影遮盖了大街，血在昏沉的天色里暗的发紫，倒映在一丈八逐渐收缩的瞳孔里！
他没想到，原来这世上竟真有不怕死，真有为了别人、朋友，付出生命成就他人的人！
毕竟在他认为，这世上的人都是懦弱怕死的孬种，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怕死，愿意为朋友肝脑涂地的人，其根本都是为了利益，才会说些大言不惭的豪言壮语！
可这一刻，他忽然发觉自己错了。
原来一个人愿意去死，愿意为了友谊去死，是不需要说任何话，也不需要理由的！
而这个道理，在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曾经领会，可却因为金钱、女人这等利益之争而被自己否定，变成了形单影只没有朋友的人？
恐怕太多了，数之不尽，源源不绝。
这便是人的烦恼，人的孤独寂寞由来！
而此刻匍匐在地上林贵人眼见自己的兄弟们都慷慨赴死，他骤然猛地昂起脑袋，咬碎了牙般大喊起来！
“帮主！我林贵人错了，我林贵人今生能得你这位贵人青眼，是上辈子的福气！我欠你的，欠兄弟们的，金银珠宝这等俗物根本不配偿还你们的恩情，只有我的血，我的命，才配！！”
——咔嚓！
——噗！
利刃刺穿了皮肉，血如泉涌出。
林贵人折断了自己的手骨，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这个一生只错过一次的男人用断骨撑着自己的脖子，终于抬起了头。
向铁马展现出自己的骨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