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风铃里的笑,放下的油伞,他在寂寥的雨里流泪。
曾有人说,风铃震动时的铃声,就像佳人柔情似水的笑声。
那么那纸油伞下的铃声,是否就是十里柔在笑?
十里柔已经死去,唯独只留下这串风铃。
但对于铁马而言,他总觉得似乎只要铃声响起,十里柔就还陪在身边。
所以他无论天晴还是天阴,阳光还是细雨,他都始终撑着千千留给他的油纸伞。
所以他的心里已不止只爱着千千,也已爱上十里柔。
而他一生只爱过两个女人,但都死于刀下,死在了他的怀里。
可他自己却是继承北国第一刀的刀客!
这前后的矛盾岂不可笑?
要知道,刀,是利器,也是戾器。
刀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杀人!
而一名强大的刀客不但能掌控生死角逐的瞬间,做到保护自己的同时,同样也可以用来保护心爱的人!
可身为最强刀客的铁马,一生却都未能用刀守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
所以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一点恐怕无论是谁也说不清!
毕竟无疾而终的爱情之所以会有悲哀,总是因为甜蜜实在消失的太快。
而矛盾却来的实在太突然!
唯独留下无尽的空虚。
以及,寂寥的雨。
铁马撑着伞走出甜酒巷。
他步过廊桥,身侧的码头停靠着一叶孤舟。
据说在春天和夏天时,只要乘着孤舟顺着湖畔,就能从甜酒巷来到画堂街。
于是他上了孤舟。
只是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上去的。
因为此刻他的心很乱,很痛。
毕竟他在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刻,也是那个女人永远离开他的时刻。
所以铁马承载了太多的悲伤和痛苦。
而这份沉重的痛苦已超出身体极限,令他变得麻木,眼神空洞。
所以一双空洞的眼睛必然会忽略掉很多东西。
比如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孤舟船尾,戴着一顶斗笠,手里握着竹撑,披着一身颇显臃肿的蓑衣。
显然他是一名靠撑船为生的船夫,这一点从他那双黝黑布满褶皱和老茧的手上就能看得出来。
只是寻常船夫绝不会在入幕的雨夜独守码头。
更何况今夜的西京古城万籁寂静,而宵禁从下午就已经开始,试问谁敢出门?
所以这名船夫一定不是寻常人!
船夫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直接将竹撑探入河底,推动孤舟。
铁马也不在乎,他现在什么也不在乎,就连生死也不在乎。
夜雨漆黑。
船尾的独木上挂着一盏暗黄黄的旧灯笼。
雨水打在灯笼上滴答作响,但不曾浸透进去,只因制作的外罩早已浸泡过油。
昏沉的灯光照着铁马的后背,影子投射到湖面上,不断地诡异扭曲着。
他的心是否也是如此,是扭曲的?
他是否在悔恨,懊悔发现十里柔的真情太晚,以至于这十年来都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
十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在这十年里,铁马主动找上十里柔,是否就能回应她的真情,而她就不会死?
这些复杂的想法其实就是意淫。
毕竟人在发觉自己出了错,事后都会懊悔,会不断地妄图在记忆里构建美好的当初,并且修复过错。
可木已成舟,旧人已斯。
说什么都是太迟。
所以痛苦更深!
铁马痛苦,他甚至想流泪。
可他是从来不会流泪的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
于是他问船夫:“你说,男人该不该哭?”
船夫说:“不该。”
铁马问:“为什么不该?”
船夫说:“因为在这世上只有女人才有资格流泪,男人该流的只有汗和血。而男人如果流泪,说明连女人都不如。”
铁马说:“你说的很对,连女人都不如的男人,又如何保护女人。”
船夫赞同:“不错。所以如果一个男人想哭,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不然被人看到就会笑话他是窝囊废。”
铁马闻言顿时沉默,静静地回味着这句话。
雨声淅沥,拍打着油纸伞,微微震动着风铃。
紧接着铁马突然在这十年里的头一回,将油纸伞从头顶移开,任由倾盆的雨水恶狠狠地拍打在身上!
随后他仰起头,用空洞的目光望着漆黑的天空,感受着冰冷的雨滴从眼窝滑落。
他自说自话般地呢喃:“好大的一场雨。”
船夫看着他古怪的模样,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了。他张口本想问些什么,可忽然又像是懂了什么。
于是他沉默良久,也感慨说:“是呀,好大的一场雨。”
好大的一场雨,雨滴就像眼泪。
只是从铁马眼窝里流下的,到底是雨,还是泪?
这一点恐怕只有铁马和船夫心知肚明,而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这艘孤舟已来到画堂街的码头,不过画堂街的码头有好几处,但船夫刻意掠过几个码头,最终停靠在一座名叫青云桥的桥下。
铁马踏上码头,船夫没有立刻离去。
他对铁马说:“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我是刻意将你送到这的?”
铁马回眸看着他说:“我只知道今夜西京的百姓或是船夫都不该出门。”
船夫露出淡淡地苦笑:“毕竟出了门,他们就得死。”
可铁马却说:“但你没死。”
船夫摘下斗笠,说:“因为我既不是船夫,也不是百姓。”
斗笠下的面容既不算年轻,也算不年迈。
这是张看起来莫约三十多岁的面容,虽显得朴质,但却有着一双好似藏着漫天繁星的深邃眼眸。
仅仅是一眼,铁马浑身像是本能地起了鸡皮疙瘩,手也骤然握紧刀柄!
船夫的眼眸也紧跟着看向铁马的手,他说:“你对我动了杀念。”
铁马直接说:“因为你很危险。”
船夫莞尔一笑:“我手里握的不是兵器,只是一根竹撑。”
铁马冷漠地说:“竹撑在船夫手里自然只是竹撑,可在懂武功的人手里却可以是把杀人利器。”
船夫不禁点头:“你是个很懂杀人的刀客。”
铁马则仔细地盯着船夫的手:“而你是个很懂握笔的人。”
船夫闻言双眼一亮,他问:“你看得出来?”
铁马摇头:“光看手绝对看不出。”
船夫抱着竹撑,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怎么知道?”
铁马言简意赅地说:“通过你划船的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