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扭曲的雪 扭曲的人。这一刀很慢,名曰,抽刀断水。
从湍急紊乱的水流中脱涌而出不过刹那,铁马的头刚钻出水面,一只草鞋就狠狠踩在他的头上。
只见笔仙挺身而立,纵然此时湖水又急又乱,可他却单脚踏在水上凌然不动如山!
“愤怒是一剂猛药,能叫将死之人醍醐灌顶。”笔仙游刃有余地垂眸俯视,“可惜你怒的太浅,仇的不深。”
踩着脑袋的草鞋猛力一跺。
陡然炸起巨浪!
这股巨力之恐怖令铁马如水箭般猛地下沉,可他虽在水中咬牙强撑用双足平稳身形,但脚掌接触到湖底淤泥的瞬间却震起一团汹涌气浪!
本就湍急的小河诡异地一震。
湖面平静。
无波无浪。
而后就听咕噜三两声,几个水泡陆续在水面膨胀破开,紧接其后便是无数个水泡密密麻麻在水面炸开。
再是一道惊涛巨浪!
以及浪里的人!
那水花淋漓飞溅,现出铁马悍勇如魔的身形!
只见他飞身落足孤舟之上,大手在数之不尽的水珠里扣住笔仙手里的森寒刀身!
“把刀还我。”铁马双眼密布血丝,嗓音如狰狞恶鬼的喘息,“我让你把想看的不想看的统统看个清楚!”
旋即他骤然发力夺走醉里刀,身在舟首旋身一转,反手就将扑刀高高举起!
此刻他身直步稳亦如朝天枪,手中刀与人也呈天水一色。
但却久久如磐石般静止不动。
但不过瞬息。
仅是瞬息!
人与刀于猛然间爆发出的凶骇气势与杀意迅速溢出,森寒刀身遇水便如蜕皮蛟龙散发皎洁弧光,而当嗡鸣阵阵的刀锋在空气里迅疾无影地消失刹那。
便唯独一字!
斩!
迅疾无匹的刀锋悄无声息斩开坠落的水珠,锐利的刀气将孤舟雨蓬如丝绸般顺滑割开,而后如入无人之境径直逼向笔仙!
铁马自信这一刀能快过人眼,更自信即便是笔仙的眼也不可能捕捉!
但下一幕却令铁马陡然怔住,他眼看这惊世骇俗的一刀令笔仙眼神不自禁流露出亢奋的神彩,但对方的双指竟突然出现在刀锋之间!
咔擦一声,笔仙那平平无奇的双指夹住吹毛断发的刀锋,空气里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嗡鸣。
刀停,雪落。
四周寂静。
但一声打更响起,紧接一声铜锣。
笔仙意犹未尽地端详着指尖的刀锋:“这一刀的确比之当年的余泊舟要更快更强,只是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慢。”
血丝密布的双眼盯着笔仙,铁马冷漠地说:“有时刀快却不比慢的好。”
笔仙嘴角一挑:“慢要比快好?”
铁马笃定地断言:“当然!”
笔仙戏谑般抬指示意:“可你的刀已被我夹住。”
铁马却也报以冷笑:“你夹住的只是你看的到的刀。”
笔仙挑眉反问:“你是说还有一刀是看不见的?”
铁马胸有成竹地回答:“有。”
笔仙费解地问:“那一刀在哪?”
铁马沉稳地回答:“马上就到!”
话语声落,天空飘零的雪花忽然一顿,紧接着一分为二。
这是何等诡异的一幕,又是何等神奇的景象。
笔仙看着那分裂整齐的雪花自眼眸前飘过,下一刻他忽然眉宇紧锁就松开了手指!
铁马看着他,只是这一眼充满了骄傲,充满了自豪!
因为他知道来了!
那看不见的一刀,来了!
铁马目视笔仙在湖水上后撤两步,而后疑神疑鬼地向天空左右连连扫视。
最终目视正上方!
他突然双手迅速地向左右展开,然后静静地等。
只是他在等什么?
他的头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无亘的天空。
孤舟在湖水上摇曳,昏灯还在闪烁着微弱的残光,倒映着自天空越来越多的雪花。
忽然!
湖面倒影里的雪花突然扭曲!
这又是诡异可怖的一幕!
笔仙猛地大开大合将双手往前一拍!
嘭!
双掌合击的力量大的出奇,只是在旁人看来,也许只会觉得笔仙疯了,因为他这一招‘空手入白刃’夹住的只是空气。
但铁马却懂。
笔仙夹住的不是空气。
而是刀!
刀气!
只见那灯光清晰地照亮笔仙的双手,而他的双手合击之处却是空的!
因为那团空的东西就是刀气!
浑厚无比的刀气裹挟着天地的威势,致使周遭的空气和灯光乃至是人影都极致扭曲,甚至在铁马和紫竹的眼中,笔仙整个人也仿佛扭曲了起来!
这便是铁马自信骄傲且自豪的一刀,并且他骄傲地向笔仙宣告。
“这便是我最慢的一刀,名曰,抽刀断水!”
江湖上乃至是世人都以为抽刀断水的要诀是快,可谁又能懂,其实能割开流水的从来不是刀本身?
笔仙脚下的草鞋突然下陷,他的腿裸没入河水,双手青筋崩起,仿佛在承受着无比沉重的压力!
最终在刹那之间,他猛地大声厉喝!
“破!”
随着话音起落,他的双掌猛地一推,仿佛将什么东西奋力推向身侧,河水也立刻缓缓隔开一条深深的沟壑!
笔仙深深吸气,看着脚边不过两寸的沟壑,然后看向正自孤舟抬脚走向斑驳石阶的铁马。
铁马拿起那面沾惹雪花的油纸伞,随即侧身将扑刀醉里斜向身侧。
他的衣衫已湿透,头发湿漉,插在胸口属于草上飞的那柄飞刀自始至终没有拔出。
但血还在流。
他的伤实在太重。
这一招抽刀断水耗尽了他的气力与精力,眼窝也现出深深的疲惫之色。
毕竟他的对手是笔仙,的确足够他拼尽全力。
而笔仙在河水上望着铁马,他沉默半晌才说:“我本以为天底下的刀客都懂刀越快越好的道理。”
铁马嗓音低迷地说:“所以世上的刀客都在追逐快,却把慢忘了。”
笔仙不禁微笑,感慨道:“当所有人都以为快才是好的时候,你却在钻研慢。”
铁马的脸色突然现出几分复杂:“如果我师父也懂这个道理,他就不必死。”
笔仙开解般解释说:“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界唯一的道理,有的人只是懂的太迟。”
人活一辈子难得糊涂,如果是到死才懂的道理,又何必懂?
所以铁马沉默。
笔仙继续说:“记住这份执着的意志,这将是你通往皇城最大倚仗。”
铁马将伞遮在头顶:“你觉得我还能走下去吗?”
笔仙突然露出镇定自若的微笑。
他说:“你不得不走下去。”
突然之间,他的话音不是从河面上传来的,而是从街巷传来。
铁马再度侧身,眼眸深深地看着站在紫竹身后的笔仙。
他看着笔仙抬起手从紫竹的腋下探出,像是搂着对方般亲密地捏着少女的下巴。
而那双充斥着明目张胆的眼眸则直勾勾地盯着铁马。
并告诉他。
“我一开始就说过,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紫竹惊恐地看着铁马。
铁马的脸颊浮现愤怒的红。
现在的他只能愤怒,也只能看着。
因为他已毫无能力与笔仙对抗,所以一个人当自己的生死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时,又何谈保护心爱的人?
所以此刻的铁马只能无能地看着。
毕竟他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