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墨镇狼虎·七
“来打武比？”
还在观察武馆的路明非被一个正闲着的武师盯上了，那人穿着灰色直缀秃着头，看着不似这个武馆的人倒更像僧侣，脸上还有汗，大概方才演练过正休息，此时却与路明非来搭话。
“兄弟脚步稳健，底盘着实扎实，不知是练的南桩还是北桩啊？”
南桩和北桩？那是什么？
“家传的庄稼把式罢了，无非挣口饭吃。”路明非摆摆手又顺势提出疑问：“我听说这武馆里传的是刀法，怎么这还有人练剑？”
“不知道，我是来打武比的。”僧侣样貌的武人倒是实诚，“要想知道这些，你得去问馆主。”
“那要怎么才能见到馆主呢？”
“怎么见...用眼见，馆主就那呢。”
僧侣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坐在简陋轮椅上喝茶的小老头子，穿着普普通通的青黑色麻衣，身形缩在一起，看着武馆里众人习武，察觉了路明非顺着手指投过去的目光，大约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对着正讨论他的二人点了点头，神态慈祥的像是隔壁会给你果子吃的爷爷。
“爷爷好——爷爷？”
路明非挥手打招呼，没想到老头子居然径直把头扭回去了，像是没听到。
“老馆主耳朵眼睛早就不好啦，只是喜欢出来到人多的地方，据说先前镇子上人多的时候馆主还在一个生意很好的卤肉摊边坐过许久，几个时辰才被发现呢。”
僧侣小声说。
一个练桩功的，说自己耳朵，眼睛，早就不好了？
路明非突然走了过去，挡住老馆主的视线，从身后捧出赤蛟剑来，声音大得让整个武馆都听得见：
“爷爷，我有事要问你。我是十三年前被灭门夺了武学的路家遗子路明非。为什么您这儿的人，会有我们路家的武学？”
馆内一时轰动起来。
十三年前的路家惨案整个镇子几乎没人不知道，路家十几口人都被杀了个干净，鲜血从门楣上流到街道上，事后几个月都没人敢靠近发生地路家大宅，说是有路家枉死的怨灵索命。
路家有家传武学更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么个巴掌大的小镇，没人能藏得住秘密。
可是，有着家传武学的路家是怎么能够被一夜杀尽的？
这年头，即使在京城里，还有些百姓会认为武学内力是谎言，不相信桩功能修出内力呢，这么个边陲小镇上一个有内力武学传承的小家族，几乎不可能倒下——但现实已经发生，就算不愿意相信也没办法。
而能够袭杀路家的人更可以说是确定的：只有沙狼帮和魂虎武馆有这样的人力与能力，能够让修出内力的高手来不及逃跑，将他们杀尽。
后来魂虎武馆公然教授从路家来的新武学，更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除了他们还有谁？难不成是有个心情不好就要杀人全家的绝世高手正路过，杀完人就走了？
有好事者曾去路家大宅中寻找宝藏，虽然各式财物真寻到了些，但路家家传的赤蛟剑却失踪了，后来公布死亡人数时确实发现也少了一个最小的孩子，猜测有个孩子逃脱什么的也在被两家压下的风波里——若真与你无关，你何必去压人口舌呢？
如今这个失踪的孩子居然主动找上门了么？
“这是，赤蛟剑啊，你是路家的孩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老头子慢吞吞地说。
“我还活着，所以看到家传武学被传到外面理所当然会不解，您能解释一下吗？”
为了照顾老人的耳朵，路明非特意大声地说。
对于不了解的事情，最好的了解方法就是不要绕圈子直接问，这就是路明非想出的办法，在公众场合想必大家都不至于完全不要脸，也不至于出现让自己手上不得不染血的情况。
答案可能有好有坏，好一点就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家中有人与武馆做了交易，最差也不过是‘那一夜就是武馆的人杀了他全家，如今看到遗子马上就要杀人灭口’什么的。
方才击杀沙赤后路明非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精英怪的水准，对于自己实力的定位很是抬高了些，有自信就算整个武馆都涌过来也能靠身法斗技冲出去，然后各个击破。
“因为...看到了啊。”老头子慢吞吞地说，“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的家中就已经只有尸体了，但是武学也没有丢失，我们和沙狼帮的人就代为保管了。”
出乎路明非意料地，老头子很是坦白地说。
“嗯——说是保管，确实也学了，这是我们亏欠路家的，毕竟我们当初也没有敢深查的，大家都在说‘能够一夜灭掉内力高手全家的，大概消灭我们也不是什么问题吧？’这样的话，就不了了之了。
你家的武学我们可以把秘籍还给你，可以以后不再教习，但已经教过的还是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人家武功给废了。
这几年都是有大灾的年份啊，你回来找到能管饭的事情做吗？要不要先到我们武馆做一段时间的教习武师？”
路明非眨了眨眼，怔了一下。
这种回答属实是有些意料之外了，老实说，有点油的过分。不是一般用来贬义形容中年男人的那种油腻，而是油滑，老奸巨猾的滑。
明明是趁着路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时去趁火打劫盗取武学，在这位看似老年痴呆的老头子口中却被轻轻带过了，好像擅自传播别家武学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话里话外一副为你好的样子，实则惠而不费的只是动动嘴皮子，补偿什么的完全不谈。
满门被灭十三年，再度归来的人怎么可能是为了来做教习的？
你若是不知道他是谁还好，你知道他的身份他归来的理由，还能张开嘴一副为你好的姿态张嘴，这得是多厚的脸皮？一个身负内力武学传承的人找不到一个教习的工作？
路明非感到自己有些失策了。
活到眼前老头子这个岁数的人，怎么会在乎被当众施压？
至于他说的什么路家是被路过的不知名人士杀死，他们只是与沙狼帮一同过去捡到完整路家武学的事，路明非只当他在扯淡。
若是没人刺杀自己那这话确实可信，但路明非昨天中午过来下午都有刺客了，你说路家满门被灭和镇子上的人没关系？
本来以为只是沙狼帮这一边做的恶事，没想到魂虎武馆馆长也有嫌疑，至少他的身上绝不干净，甚至多半和对家沙狼帮合作了。
他知道和他合作的沙狼帮都是一群什么东西吗？他们可能都已经不是人，而是[息肉血民]了哦？
老头子看路明非没什么反应，很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看着很费力地站了起来，周围的人都过来聚拢扶着他。
路明非突然笑了一声，转身出门。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对血不那么膈应了，浑水地带的污浊的确能够很快地消磨掉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耐心。
他先前不愿意杀上沙狼帮，是因为他担心在副本里杀了太多的人之后养成了漠视生命的习惯，毕竟现实中可没办法重来……也许没办法重来。
先前那个女刺客死的太快，路明非没有意识到她她作为刺客罪恶的一面，只看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生命最后的悲哀。
可是眼前这个面对死了全家的遗孤还能这样打太极炫耀油滑的老头子，让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人已经被异化成了怪物，虽然未必是这种油滑的老头子...
他想起昨天他陷入杀人的怖惧中时，那些护院高手们出门看了一眼又回去，大概是习以为常了。可是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官府的人来问责，这个镇子多半就是被沙狼帮和魂虎武馆把握实权的。
他并非不知道在副本里杀人一次重开那些死去的人就要陪他重来一次——等等，副本重开的话死掉的人会重来吗，人工智能小姐？
‘可以。’
‘哦。’
为这么点事纠结那么久，真是睡一年睡迷糊了。
就算是看不到官府的小镇里，当街杀人也是应该被谴责的事情，而自己只是一个被所谓沙家少主口头许诺的护院居然就无人前来追究。
这是不对的。如果杀人也不会被追究的话，杀上这两家地头蛇又会怎么样呢？
于是他出了武馆，吃了怀里的馒头，决定去找人来杀，最好能爆点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