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墨镇狼虎·八
路明非在路边的书摊上看过稍早一点的武侠小说，里面的英雄好汉四处游荡不事产业却挥金如土，但凡手里没钱就去为富不仁的某某员外家提款，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为什么能够那么快找到当地为富不仁的富豪呢？当时的路明非有想过这个问题，到如今他也只解决了这个问题的一半——就是如何在武侠的世界找到富豪。
墨镇位于山谷中，路明非找到制高点往下看，找到了墨镇沙狼帮领地上最大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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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奉跪在老人身前，他激动又惶恐，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被祖母叫来接见。
祖母并不是他的亲奶奶，在后蜀以西，祖母是对家族中女性长辈的尊称，沙奉很尊敬这位实际掌握沙狼帮的祖母。
他少时埋葬过父亲后就离开了墨镇，发誓不混到出头不回来，直到到处饥荒饿得半死，才灰溜溜地回墨镇想看看能不能混口吃的，没想到靠着在外零散学的武功居然还打出了些许名气。
回来后果然不一样：一是他少时还到处都是的树林如今没了，曾经有过池塘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扬沙与干涸的疤痕；
二是族里男人居然少了许多，他这种不吭一声离开家族，严重点可以说是叛徒的家伙居然被家族里重新接纳了回来，还给他配了一个远房表妹当媳妇。
虽然表妹也长得普普通通，可长成他这样子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挑的么？
族里给他安排事，他听着也就去做，每月除了口粮，居然还发钱，他们夫妻俩加起来有半吊钱，这就够他们每旬吃次真正的肉了，他很满足，从前的野心也就慢慢淡下来。
回墨镇也有几年了，也接过几次少主回来，初看到少主那副气派时他就羡慕了：
那么白、那么亮的袍子！脏了肯定不容易洗，怕是有好几身能随便换吧？皮肤也是又细又白，眼睛也黑的乌黑，白的清白。
若自己有他这副样子，婆娘们不是都要扑着贴上身来了？
听说少主被祖母派去大城去学习，后来居然自己考到京城当了官，这事换自己就做不来，少主到底还是少主。
可是羡慕完之后，想着族里大小事务以后有这样的人接管，他就觉得也不错，又忐忑起少主以后到底是去京城还是回墨镇——
多半是去京城了，好好的京城的官不当，再回来真就没什么必要了。
他也去京城逛过，那里拾垃圾的都能从泔水桶里闻到油星，人走过时风都是香的，实在繁华，要能在那做官，换了自己也不回来。
不过虽然怀着这样的忐忑，沙奉还是很高兴少主能偶尔回来一趟：每次少主回来，祖母就派他给愿意过来看少主的人发米。
每家四角糙米！不掺沙子、不掺泥土的四角糙米！若是多加点水多煮些时候，能煮一锅能让人不会饿醒的、稠糊到粘筷子的米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发米，不过发这么多，别说只是出门来站一会，就是站一天这些人也肯定会愿意！
祖母还分外宽宏大量地吩咐过，武比时期不只是墨镇的人，就是来比武的人愿意跟着去见少主，也能拿到米。
他也曾经饿过许多次前胸贴后背，所以看到镇民来见少主、来领米时也就格外高兴：
白拿的米！我们沙家发的！这么豪奢的手笔，他们吃饭时能不想着我们沙家的好么？
可是此时的沙奉跪在祖母身前，却有些惊惧来：
他还记得昨天发米出了岔子，还惊动了少主。
“沙奉啊，你回来几年了？”
“两年，祖奶奶。”沙奉磕头。
“两年，也挺长了——也是时候和你讲讲你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我们沙家的变化了。”
“是，祖奶奶。”
沙奉不敢把头抬起来，光是意识到眼前的人所拥有的巨大的权力，就足以让他俯首。
“你知道我们族里能练出内力的桩功吧？”
“知道，小子被传过两套，两套都练过，只是天资实在愚钝，没能练出什么东西来。”
“嗯，还算有上进心。”
被叫做祖奶奶的老人点点头，像是鼓励可是语气里冰凉凉的全无感情。
“两套桩功。一套是我们奇遇得来的【玄阴桩】，那一套说不定你本来能练，但被你父亲搅和了。另一套是叫做【混元桩】的桩功，你知道那个桩功怎么来的吗？”
“小子不知。”
“要不怎么说你实诚呢，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好，现在我告诉你，那套混元桩是从路家抢来的。”
“啊？...”
抢来的？这种本该被埋藏起来的、肮脏的事情就这么直白地告诉他，是看他这两年手脚利索，打算正式把他收入家族内部了？沙奉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昨天那个与你冲突的小子，还记得吧？他就是路家逃走的唯一一个活口，他还活着，我们就没法安心。”
“是，此人蛮横强力，若发现我们抢走他的功法，找上门来，我们怕是不能安宁。”
沙奉连连称是，不知道祖母想要说什么。
“正是，所以我们得杀了他。”
“咦？”
沙奉不由抬起头，又马上惊慌地重新把头低了下去，砰的一下，很重地磕在地面上。
他有点猜测到了祖母召唤他的意思，可是此时还不愿意相信，满嘴苦涩。
“昨天你不是和他交手了么？你还活着，可下午我又派过去试探他的人倒是死了。既然如此，你再去探探底好了。”
口水不受控制地从舌根下流出来，沙奉用力地砰砰磕头：
“祖奶奶，小人连内力都没有修出来，贸然领事，怕是...”
“无妨，我会派人和你过去。昨天他恐怕就意识到了那个侍女是我们的人，可即使这样他也只杀了一个，放了把火而已。你昨日与他有一面之缘，打不过时他也未必会杀你。”
“这、祖奶奶，小人能力卑微，恐怕，恐怕不能成事——”
沙奉咬着牙，也许是幻觉，他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从祖母身上跑了出来，弥漫了整个屋子，把一个屋子的重量都压到他的身上。
可是不能答应，这种事情不能答应。
他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回去的家，不能再做那种危险的事...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甘愿火中取栗的人了。
“那好。”
居然，答应了？还没来得及叩谢，他就听见身前的老人慢悠悠地接着说：
“既然如此，那就让沙翠青去好了，反正她是早就修出内气的，想必也能对付得了那个路家小子。倒是让你白跑一趟了，辛苦，你回去吧。”
沙奉的身体僵住了，却没有移动。
沙翠青，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