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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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你好,小孩》之后,《你好,我们》来了。

“我们”是谁,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一群人。我想跟与我有某些相近之处的人聊聊天。而这群相近的人的最大群体,当然是女性。女性有女性的处境,女性有女性的立场,女性有女性之间无须言表的理解。你,我懂,我,你懂,这就是我们。

虽然,这本书写在我50岁这一年,但我并没有刻意选择这个时间,它并不是写给中年人的书,它甚至没有年龄感。你会看到我的童年、青春期是如何闪回在我的生命中,我当下的选择又会帮我铺陈怎样的未来。和上一本《你好,小孩》相比,我讲了更多自己的故事,有朋友看过后提醒我是不是非要这么深入地剖析自己,但我想这次的书写不是因为我是谁,而是因为我身上发生的转变——发生在一个生命个体、一个女性、一个母亲身上的转变。这些转变也正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每一次转变,都是“成为”的过程。

最初,我的转变动力来自女儿,4年前,一个7岁的小姑娘。

家里发生了件小事儿,当时我不在场。

亲戚来家里玩儿,离开的时候女儿不让,亲戚说要回去工作,女儿说:“你不要去上班,我们家人都不上班。”

亲戚跟她说:“我不上班,怎么挣钱呢,怎么生活呀?”

女儿说:“我们家有钱,我可以给你钱。”

家人转述这件事时,很享受女儿童言无忌带来的乐趣,我听后却是五味杂陈。我辛苦打拼20年,刚刚辞职在家两三年,我过的日子就已经影响了世界在女儿眼中的模样,我很难接受。

找到合适的机会,我跟女儿说:“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都是认真工作的人,家里的钱是工作赚来的。我们用钱养育你,但这钱不是你的。还有一点很重要,工作并不只是为了挣钱,工作是为了让你成为有用的人。”话说完了,我心里的缺口反而更大了。

女儿的话对于我,就像冬眠的熊在寒冬熟睡时,突然被生命的躁动唤醒了。我想起一个画面,我在幼儿园等着接孩子,站着看手机时,一位妈妈在手提电脑上迅速地处理着工作,这个寻常的画面在我脑海里停留之久,显得缺乏道理。但我忽然明白了它对于我的意味,不亚于一个嘴馋的小孩在看橱窗里的冰激凌。

是的,我知道,我想要工作。

而那时,我离开工作岗位已经快三年了。42岁时,就在一个专业新闻节目主持人的最佳黄金年龄,我从央视辞职了。那一年离开央视的主持人中,大家的选择各不相同,我是唯一一个选择回家的。

现在,我要重返工作。

从做出这个决定开始,四年的时间里,我所经历的一切是当时完全想不到的。我们总说要“成为”自己,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成为此刻这样的自己,但我是不是愉悦的呢?是的,我成为动态下越来越好的自己。

这本书不是我的自传,也更加不是一本所谓的女性成长和励志书。我只能说,我在书里分享了自己曾经的、当下的困境,也讲了我是如何理解和应对的,我暂时涉险过关,不意味着像童话故事结尾那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周国平老师说:“我不相信一切所谓人生导师。在这个没有上帝的世界上,谁敢说自己已经贯通一切歧路和绝境,因而不再困惑,也不再需要寻找了?至于我,我将永远困惑,也永远寻找。困惑是我的诚实,寻找是我的勇敢。”我也是如此,虽说我已经50岁,我不认为我该吃的苦都吃完了,所幸的是,和年轻时相比,面对磨难,多了一份谦卑和耐心。

作为一名女性,我内心的所谓使命感始终在倒逼着我,似乎每一个篇章只要不往女性身上靠,就是偏离主题,这让我在最初的写作中苦不堪言。但碰巧遇到一件小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女儿今年的班主任是男老师,我问她,和之前那么多女老师比有什么不同吗,女儿问我什么意思。我说,会不会不那么细心,会不会更有创造力。

然而女儿说:“妈妈,你这是性别刻板印象啊,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比性别差异大。”

这几句对话让我意识到,一个女人的成长,就是一个人的成长,我碰巧是一个女性,那我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样本,和大家分享就好,读者可以看到性别,也可以看到人性,都好,就让我以无差别的性别主义者的视角去探讨作为一个人应该获得的尊严。

写这篇自序时,我的眼前忽然浮现了我们中国人家喻户晓的一个女性形象——织女。织女本身是中国传统社会赋予女性的一种社会角色,因为古代一直崇尚男耕女织的传统定位。提到织女的时候,我们可以想到的最鲜活的故事形象,就是《牛郎织女》中的织女。在这个故事中,织女原是仙女下凡,嫁给了牛郎,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然而无情的天庭规则迫使她和夫君、孩子天地相隔,这是一出写满了“被动”的悲剧故事。

与此同时,我们还有一个不一样的“织女”,尽管大家都对她耳熟能详,但可能忘记了她织女的身份,这个“织女”就是花木兰。在花木兰的故事中,她从一个“当户织”的织女,主动蜕变为一个“万里赴戎机”的将军。她内在的主动性催生的自我觉醒,让她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勇者,只身奔赴战场。我女儿能整段背诵下来的第一首长诗就是《木兰辞》,作为一个女儿的妈妈,我很感恩我们的传统文化给世世代代的女孩们留下了花木兰这个人物、这个故事。这一女性角色,既有“当窗理云鬓”之美,又有“从此替爷征”的英勇。她出击的勇气,她从军的智慧,她解决问题的能力,最终实现了她对自身社会角色的一次重新定义和刷新。逐渐成长,跨越艰难,花木兰几乎成了女性自我实现的一种精妙隐喻。

是织女还是花木兰,真实的我们是哪种角色,只有我们自己有权评说。我们在无数不同的际遇和选择中迎接变化,不断成为一个崭新的自己。有人会因为这种多变的过程心神不宁,也有人在变化中随遇而安。我选择的方案是“随遇不安”,顺势而为,稍加努力,拥抱变化,与变化共舞,向变化学习;与此同时,在顺应变化的过程中,不随波逐流。我希望读完这本书时,你只做一个决定:为自己,尽情活。

当我写完全书的最后一个字,我忘记了我的年龄、性别,也忘记了我还是一个母亲、一个女儿,我只感到我是一个在天地间行走的生命个体,历经一路风尘,站在彩霞满天的山间、海边,大声地呼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