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爱丽的故事9

爱丽坐到工位上。

背后有很多眼睛。这个不大的办公室却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场。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尸体在她们的舌头上滚过。又有多少句行尸走肉。又有多少悲欢离合。

办公室入口的大姐。爱丽一直这么喊她。热情、积极，像个热心的舞狮，每天在各种办公桌之间穿梭。又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半部天书。办公室的历史，问她，准没错。领导和夫人的那点隔夜仇也在她的掌控里。

大姐穿着不入流。陈旧的棉袄已被洗得发白，看的出是用低廉的洗衣粉用手揉搓的痕迹。袖口处磨损得格外厉害，布片弱不禁风，大姐在狭窄的浴室蹲坐在板凳上擦洗这件衣服的时候，不知想到了谁。或许是葱茏的青春岁月。那时的大姐也是眉目清秀的少女，露出洁白的牙齿，幻想着嫁的人是给她爱与幸福的人。窗台上也会有一束红玫瑰，那是情郎的礼物。或者也不是红玫瑰，是别的什么花。大姐的嘴唇上抹了一抹口红，你从近处看，边缘处理的方法她没来得及学习研究，粗劣地抹在边缘，与嘴唇不合时宜。过艳的口红的颜色，衬托出熏黄的牙齿。一切都那么不合时宜。

爱丽像往常一样，坐下来。

大姐很快地就假装有事情经过，又假装不经意地看到了爱丽，再假装不经意地关心。

“爱丽，你来了。”

一阵沉默……

办公室都安静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到站着的大姐和坐着的爱丽。

又一阵沉默……

“咳～咳～”

远处的几声咳嗽，恰当好处，恰如其分。

大姐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从背后翻了个白眼，又假装去接水。

办公室就是一个江湖。有江湖有人在，就有侠客。有背后刀人，有两肋插刀。江湖在，就有故事。

“爱丽，你不在的这两天，办公室大姐说话很不中听，你多小心。”电脑版的微信滴滴两声。

“谢谢，笔芯。”

领导抬起头，眼神的杀气要把爱丽吃掉。他怪眼前这个小姑娘有眼无珠。惹了这么多麻烦。

那个他的婆娘来单位大骂，骂上梁不正下梁歪，骂爱丽的领导。他们已经离了。她果然没放过爱丽。她来单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确实不如爱丽温柔。他说得没错。

爱丽没有在单位。始终与她是无缘相见。即使见了又怎样？可他不见了。他去了哪？他前妻知道吗？

“许爱丽，你要么把这些烂事处理好，要么辞职滚蛋！老子没功夫管你这丑事！”领导咆哮起来了像一头猛兽。

大姐说起他和他老婆的隔夜仇，惟妙惟肖。领导给夫人下跪在榴莲皮上龇牙咧嘴地丑态，让全办公室都捧腹大笑。膝盖跪在榴莲皮上，皮笑肉不笑，求老婆大人原谅，他只是犯了男人会犯的错，他还是爱家的。

猛兽也有病猫的时候。不好笑。

爱丽把信放在领导桌子上。一言不发，收拾了行李，滚蛋了。

如果我们要为爱情写上“忠贞”，爱丽的故事就或许该结尾了。我们看到了她应得的下场：爱人跑了、孩子要离开了、工作丢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可是，生活还在继续，故事还没有讲完。

天真、无知、对抗、牢骚、抱怨、愤怒……那是一些无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