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紫钗梨园惹红玉

一位翩翩公子轻摇折扇，驻足于华美的两层小楼前。他抬眉，望向小楼上方悬挂的黑漆匾额，匾额上刻“荀鉴楼”三个大字，字上描金，行笔流畅，不知是哪个大师之作。

红漆大门高悬彩灯，门上雕刻着精致的花枝图案。外墙用青砖砌成，沿墙缀满了彩绘，青衣水袖，武生长矛，《借东风》、《艳阳楼》、《鸳鸯冢》，均是楼中戏曲的经典场景。

公子心中暗想，不愧是泰兴县内最有排场的戏班子。

公子缓步入内，一张巨大的木雕屏风隔出了门厅与大堂，屏风上据说是匠人历时数月雕刻而成的花石草虫图案。

屏风侧边挂着一张垂帘，帘上书“观戏不语”四字。

戏楼掌柜认出了他，从柜台后小跑两步出来，笑脸相迎，“白羽公子，您来啦，快快，里边儿请。”

掌柜领着白羽绕过木雕屏风，宽敞的大厅中铺设着红色绒布地毯，面料考究质感厚实，走上去绵软舒适，脚步极轻，如步入云端。

由此可见戏楼布置用心讲究，为了减少观戏途中的走动声响，不打扰客人听戏，废了一番功夫。

掌柜躬着身子，满脸堆笑，“白羽公子，位子都给您留好啦，就是您要的那个好位置。茶水点心也备上了，您慢用啊！”说着，掌柜招呼小二过来，“二楼中间第一间，领这位公子上去。”

白羽颔首浅笑以示回应，随后便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白羽方才坐定，就听楼下大堂内一阵骚动。三个举止轻挑的公子哥儿，将一位紫衣丽人围在中间，不断说着一些轻狂的话。

紫衣丽人向左挪动一步，那三人就跟着她往左走，向后退一步，那三人就围着她一起退后。

说是紫衣丽人，其实白羽也看不真切她的样貌。只因她头上戴了一顶白色薄纱帷。

帷帽，指的是高顶宽檐的斗笠式帽子，在帽檐周围缀有一圈网状面纱，面纱下垂至颈部。

帷帽挡住了紫衣丽人的面容，只有曼妙的身材裹在衣衫里，却让人更欲窥探。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姑娘，在下可否有幸一睹芳容。”

三人中，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公子，伸手就要去撩紫衣丽人的面纱。而那紫衣丽人一个闪身，就从玄衣公子的腋下滑了出去。

玄衣公子扑了个空，恼怒地骂了一句。另两个公子也围上来，步步紧逼，直把紫衣丽人逼到了墙角。

紫衣丽人惊慌失措，只得伸手挡在身前。

围观众人中有年长者想要阻止，却被旁人劝下，“快走快走，这是安乡伯爵家的公子，我们得罪不起！”

一个年轻的姑娘想冲上前，却被同行的人一把拽过，按在了椅子里。

白羽气愤不过，将手中折扇对准其中一个纨绔子弟的脑袋，直直扔了出去。

“哎呦！什么东西！”被砸了脑袋的公子哥捂着额头，“哪个混账玩意儿偷袭你爷爷！”

玄色衣衫公子的注意力也从紫衣丽人那里转移开来，对着二楼大喊：“谁在弄我兄弟？”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一下。”白羽扶着栏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对着那个被砸脑袋的公子连连作揖，“是小弟莽撞，对不住大哥，大哥莫要见怪。”

那三人对着白羽一通谩骂，白羽下楼又是道歉，又是掏出银子请他们喝茶听戏，他们这才作罢。

等骚乱平息，紫衣丽人早已不知去向。

今晚的重头戏即将开唱，堂中烛火被人为熄灭了一半有余，原本明亮宽敞的大堂，变得昏暗而朦胧，二楼走廊更是暗得举步艰难。

只余数十盏烛光从戏台四周逐渐亮起，将整个气氛变得沉寂。

好戏开唱，舞台上演的是一出《紫钗记》。

青衣腰肢细软，水袖轻盈，轻纱抚着如墨秀发，顾盼生姿袅袅婷婷。白面小生嗓音宽亮，技法娴熟，游走于丫鬟小姐之间，倾慕心思刻意。

众人将目光汇集在了舞台上，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待到精彩处，不觉上身微倾。

二更时分，曲终人散，众人各自退席。

负责打扫的戏楼小徒弟上了二楼，为客人掌灯引路。等二楼的客人散去之后，他开始逐个检查雅间内的状况。

“啊……!!!!”一声尖叫似裂帛划破了梨园寂静的夜空。

戏楼掌柜、小二及演出的戏班众人皆是一惊。掌柜和小二闻声跑向二楼，只见负责打扫的小徒弟瘫坐在了楼梯边上，脸色煞白，用手指着中间左侧第一间的雅间，说不出话。

“你干什么，撞见鬼啦！”掌柜责备着小徒弟，一边伸手拉开了遮挡雅间的厚重幔帘。

霎时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雅间之内，只见紫衣丽人背对着帘布，偏头而坐，身体斜倚在红木椅中。

掌柜捂着鼻子叫了两声小姐。他大着胆子试探着绕到椅子前侧，透过微弱的烛光，他看见紫衣丽人双目圆睁，面容扭曲，已经没了气息。

她的右侧脖颈上，一支紫色玉钗深深刺入，钗上血迹斑斑，似是粒粒饱满圆润的红玉珠缀于其间。血液浸染了她的衣衫，烛台上、桌上、地上满是点点喷溅痕迹。整个雅间内血气弥漫，像极了地狱里开出的一朵朵龙爪花。

掌柜吓得双腿发颤，一下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又连滚带爬地逃出雅间，呼唤小二赶紧去衙门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