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杀神，人屠（一）
《史记·秦本纪》：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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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石长城的浓烟有些呛嗓子，城墙灰色的石头也被熏染得有些黯淡无光。唯有秦军的黑龙旗好似遮天蔽日的乌云，压制着尸体腐烂的臭味。战场上是盘旋的乌鸦，盯得下方的活人，只等他们呼吸一停，大约也会纷涌而至彼此分食吧。
长城之下，是一个头颅堆砌而成的高台，新鲜的头颅血水未干，还在往泥土上蔓延着，宛若一条条血红的蛇，摄人心脾，令人胆寒。将士们把他叫做“白起台”，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名为武安君的男人。
“叔，咱这场赢了赵国，咱能回家吗？”李二狗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面前一个须发花白的男人，男人叫李二全，他们都是秦国征兵征来的农民，名字取得贱些只是因为爹娘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些。但确实，在李二狗听来，自己的叔叔这么多年吹的战场上的牛逼不少，几次都是死里逃生。二狗觉得这次的长平之战打完，自己大概就能回家分地了。
短短半年，李二狗见证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军营早已死伤过半，同来村里的赵大毛早在第一次进攻就死在了赵军的弓箭之下，自己能活到现在，其实已经足够幸运了。
李二全认得几个字，在李二狗眼里就宛若皇帝身边的丞相一般无所不知。李二全抬起满脸风尘的额头，眯着眼睛看着李二狗，“二狗，我们打仗的人，不能有感情，不能想家。”
“白大将军已经赢了这么多场了，每次我上阵都好像有神风在背后推着我前进一样！”李二狗眼睛一亮。
“你杀过人吗？”
李二狗好像一下子被问住了，因为自己每次冲阵时总是被安排在后列，刀剑根本无法与敌军产生碰撞到，自己最多也就被血液飞溅到自己的甲胄上。而二全叔每次都是位列阵前，宛若百战不死一般。但叔好像和自己的关系越来越远，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冷漠。
“你知道，对面也想回家吗？”李二全摁着二狗的头，眼神如虎一般，嘴唇干涩开裂，宛若饿狼，“我们只是在跟地下的阎王爷抢个名字而已。长平一战到现在，敌我都已粮草枯竭，白起无非是在等个机会，等机会让赵国先降。”李二狗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锅盔，“小子没吃饱吧，我剩下的，给你了。”
李二狗开心的咧开了嘴，直接咬了一大口。但长时间军营没有发放水，自己嘴巴早已裂开。硬邦邦的锅盔把自己的嘴里划了小几道口子，但就着血吃这锅盔也是别有韵味，至少肚子填饱也有精神一些。
是的，李二狗已经数不清自己饿了多少天了，倒是只听军官们传，对面的赵军已经开始吃人了。
战场，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只好半信半疑吧。
“叔，你说，武安君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疯子，”李二全的声音压低，尽可能地压低，“帮着那个疯子打遍天下的人，必然是疯子。”
战鼓又在城墙上锤响，象征着又一次的进攻，士兵们迅速地穿上甲胄，戴好披膊，前去领取自己的武器。那些军官教头们开始大声嚷嚷，催促着人们的脚步快一些。
“小子，”李二全站起来，竟比李二狗还高了半个头，这让人看得清他破烂甲胄里满是伤疤的肌肉纹路，宛若一个雕像一般，“跟紧我，别死了。”
李二狗收起一小块没啃完的锅盔，踉踉跄跄地跟上了二全叔。战鼓敲打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压的生疼，头也晕乎乎的——每次上阵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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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两军对峙，李二狗踮起脚尖，几乎跳起来才能隐约看到最前列站着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老人骑着一匹白如其发的骏马，骏马满身铁甲，铁蹄在地上不停地踏着，蓄势待发。老人神情自若，气定神闲，提着手上一柄金色的长剑，仿佛对面四十五万人宛若纸片一般，吹弹即破。
后面将士们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位便是武安君白起，年事已高仍身列前阵，秦军怕不是已经已经穷途末路。唯有战鼓不停捶打着，希望振奋人心。
相比于己方阵营的前列主帅，对方赵军的主帅则是人高马大，听说就是赵国新的将星赵括，文韬武略，无所不能，远远看着便是虎虎生威。
扛着黑龙旗的士兵把旗子举高，不停挥动着，却让李二狗胆怯。他隐隐觉得，这一战，定是决战，定是伤亡惨重，但他却已无退路。长城城门已关，城外士卒唯有死战。
突然，对面开始雷鸣般炸响，对方将领一声长吼，策马冲锋，令秦军这边为止一震，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赵括那声如雷贯耳的长吼，不禁胆怯。霎时间，数十万赵军齐身冲锋，马蹄声，呐喊声，沙场卷起的滚滚浓烟，仿佛是死神降下了天幕。
“人屠老儿！还我河山！”
白起轻轻提起手上的长剑，向前虚指，剑柄上的黄色水晶闪起诡异的金色光芒，剑身嗡鸣，宛若与水晶的能量融为一体。白起随手投掷，长剑便已不可理解的速度飞刺而去，空气仿佛也被这股强大的推力所割裂开来。长剑只剩余光，将士们再注视时，已经插入了赵括的眉心，赵括从战马跌下，杀气也随之消散。赵军的步伐也随着赵括的跌落而缓缓减速，只剩下马蹄不安地反复踩踏，唯独不敢向前。
怪力！不，这是神力！
“杀神！杀神！杀神！”秦军按兵不动，却发出了兴奋的呐喊。这是白起最高的尊称，是全军将士不约而同的尊称，是远远高于武安君这个虚名的最高评价。
眼前的这个老人，凌厉的杀气并不需要大吼，绝对的实力，就是对于杀神这个名号最好的证明。
长剑又飞驰而来，回到了白起的手上，白起举起手中的巨剑，剑身已无血液，还是那样的透亮，印着战场的残阳，早已宣告了自己的胜利。秦军数万军士手中武器和甲胄同时响起嗡鸣，仿佛活过来一般，呼应着阵前的这位老者。他是那样的强大，强大到原来军队好像是他的陪衬一样。
“赵国无信，辱我大秦，大秦威名，在此一役！”
“大风！！！”战士们一同杀了出去，万马齐鸣，刀剑乱影。身后鼓起阵阵狂风，士气被鼓舞地更加高昂。被死神宣告的名单，在此刻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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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
越来越近了，李二狗的心跳愈演愈烈，背后的战鼓喧嚣仿佛越来越远，整个军队呈现出的是白起所练成的箭型阵型，而阵营的最前锋，就是整个秦军的最强战力，白起自身。
“箭！”阵前白起举起长剑，一身低吼，一行骑兵顺势拉弓，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秦军的骑兵并不像敌国那样身披重甲，只为砍杀，秦军的骑兵则是身着轻弓，往往以阵型多变直中要害闻名。一行骑兵拉开间距，分散开来，每个人一次发射三根箭，直接把百米之遥的赵军拉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后面补上的赵军踩着前军的尸体，许多已经摔倒，刚刚摔倒的士卒又被后面跟上的部队生生踩在脚下，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此刻的赵军群龙无首，众人不禁回忆那个名为廉颇的明智老将。防守，也许是赵国的最好选择。
“弩！”白起举剑平挥，第二个命令应声而来。最前沿三三两两的赵军也被迎面而来的秦军所迫近，前沿士兵立起左手的盾，从背后掏出了弩。秦军弓弩不同于其他六国，构造精巧，且能够连续发射接近十根长箭，威力甚至可击穿战马。弩军的第一波发射就让赵军冲刺而来的士卒应声倒地，甚至毫无招架之力。秦军的弩箭攻势一直持续了三轮，秦军还未伤一人赵军就已经死伤惨重。前阵弩兵扔下了手上了弩，侧身抽刀，顶着盾冲上赵军。
“杀！”
这是最后一个命令。这是白起还不曾出口，众秦军就已异口同声的命令。秦军与赵军冲杀在了一起，秦军一面势如破竹，而赵军则是人人面露惊恐。白刃相接，血光纷纷，贴身之战从此刻正式打响。
“二狗！”李二全突然回头，自己的长戟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一只有力的右手摁在了李二狗的肩上，李二狗的杀气顿时消散，一脸恍惚地看着他。补上的秦军替下了李二全的位置，李二全又从前列跻回了秦军阵列之中。
李二狗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从李二全的嘴型里，他却读出了两个字：
“快跑。”
地面发生了剧烈的振动，这是完全不同于马蹄和战靴踩踏的身影，好似是来自于地底的嘶吼，地面开始剧烈的摇动。阵前的秦军和赵军同时乱了阵脚，白刃战死亡的速率顿时被削弱下来。地表开始裂开了一条条长长的裂缝，裂缝之中，是数十双赤红色血光的眼睛。是野兽一般的低吼，这种低吼的恐怖，已经远远大于了任何一个士卒。
这是……炁兽！
数十只白色的身影从地底一跃而出。是巨大的怪物，长得和山羊相似，体型却比人还要高两个，战马在他面前宛若侏儒一般矮小，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赤红，一双獠牙撕裂开来，又宛若巨大的恶犬，头上却长着四只巨大的角。身上白色的长毛沾满着带着血液的泥土，沉沉的呼吸却宛若战士的嘶吼。他们陆续冲出大地，站在战场，不分敌我的踩踏着士兵，只需一蹄就能让战士们的脑浆迸裂，彻底死去，他们的獠牙一口一口的撕咬着战士们的血肉，扯断胳膊，咬断双腿。
前列的士兵尝试着向这群怪物身上刺去，哪怕长戟扎进怪物的身体，却不能使这群怪物停下。它们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在战场中央无情的杀戮。两边的士卒好像也意识到面前的这个怪物比对面的战士要更加的恐怖，开始一同攻击起它们，而这群怪物却丝毫不受肉体疼痛的影响，攻击宛若挠痒一般，反而更加激怒了它们。
“是土蝼。”李二狗终于听清了李二全的话，“赵国没有这种炁兽，又是叛党。”
“叔，现在怎么办？”李二狗茫然地看着身后。他已经想撤退，可倘若此时当逃兵只会被后阵的士兵当场正法。对于面前如此强大的凶兽，自己就好像牲畜一般等待着它的屠杀。
“你还记得我教你的招式吗？”李二全捏紧了手中的长戟，“记牢了，自己杀出去。”他突然起身一跃，侧身而翻，竟跳过了所有前阵的秦军，同白起一样列在了阵列的最前沿。
李二狗茫然的看着前方，不止李二全，各个方阵都开始有人一跃而起，列于阵前。他们一个个都像李二全一般人高马大，长戟落在地面铿锵有力，让所有的土蝼都将注意力从那些不堪一击的战士身上移开，聚焦在了他们的身上。转瞬之间，秦军阵前就已零零散散不均匀地出现了五十余个男人。
“极灵宗玄武门护驾！极灵弟子誓死保卫炁祖大人！”
白起身上已经沾满了敌军的血液，他提起马缰，回首望着一个个健壮的男人。他们的身边涌起黑色的水雾，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更为压抑，每个人的眼睛都变成了漆黑的颜色，黯淡无光的让人畏惧，手中的长戟幻化为一支支黑色的长枪，长枪通体漆黑。男人们整齐的阵列在一起，一时间，气势竟不输于那些杀人如麻的土蝼。
白起用凌厉又欣赏的目光扫视着这群男人，面露虔诚之色，持剑的右手锤在了自己的左胸，仰天长吼，“为了蓝金神而战！”
“为了蓝金神而战！”极灵弟子同时呼应，身影霎时间分散，以不可理解的高速直奔着一只只土蝼而去。
李二狗看着冲上去的那些男人，只是更加的害怕。原来，有了盔甲，有了长戟，人类还是那么无力。
这大概就是二全叔所说的，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