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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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荆桦先生

广民老师通过微信发来一条语音信息,说是明天一早来郑州办事,想顺道看看阔别已久的荆桦先生,让我设法打听一下老人家的联系方式。

一听到“荆桦”两个字,翻滚的思绪犹如滔滔江水,瞬间把我拉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身为“钢城名记”(戏称)之一的我被借调到舞钢市公安局协助开展外宣工作。工作之余,我在好友向明的撺掇下开办了一家餐馆,名曰“天天快餐”,时任平顶山市文联主席兼书法协会主席的菅智民先生还为餐馆题写了店名。也许正应了“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那句老话,虽然店面不大,装修一般,但餐馆的生意却出奇地火爆,每天前来就餐的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恰逢世纪之交,加之自我感觉一贯良好,一度膨胀了我“做跨世纪老板”的勃勃野心。

一天下午,广民老师特地驱车来到餐馆,叮嘱我晚上让厨师和服务员加个班,随时准备迎接一拨尊贵的食客。

等客人到了方知,原来是荆桦先生率领的文艺展演团队来到了舞钢。演出结束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演员们又累又饿,急需找个安静的地方饱餐一顿。出于保护嗓子的需要,演员们点的多半是白菜、豆腐、茄子、香菇等相对素淡的菜肴,大鱼大肉几乎没有。经常做饭的人都知道,做好一桌荤菜容易,但要把众多清淡的食材做出美味来却是难上加难。好在我的“御厨”小马师出名门,不仅下得一手好面,而且颇能烧制出几道异乎寻常的素菜来,刚好符合大家的口味。

见在座的列位客官吃得开心,聊得愉快,临时客串传菜员一角的我禁不住动起了小心思:要是设法说服他们在餐馆门前留下个影像,岂不是促成了一桩让小店蓬荜生辉、令钢城傲娇的美事?

当我试探性地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时,在座的一干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率先表态。最后,还是坐在上首位的荆桦先生自告奋勇站起身来,先是用探询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儿,而后言语诙谐地充当起了“和事佬”:“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看在小老板加班加点亲自为大家盛饭端菜的分儿上,咱们就满足他这个心愿吧。”荆桦先生一言既出,邻座的范军、于根艺、虎美玲、王希玲等艺术名家立马响应,相约明早九点,餐馆门前不见不散。

由于极度亢奋,入睡较晚,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了我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等我手忙脚乱地梳洗完毕,急匆匆赶到餐馆时,荆桦先生一行早已等候多时了。初春的钢城乍暖还寒,大家就那样长久地迎风伫立在那里,谁也没有一句怨言。时至今日,每每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我还忍不住深深自责:下一场演出正在火烧火燎地等待着这些艺术名家,他们的分分秒秒都何其宝贵呀,不承想一上午时间就这样被我白白消耗掉了!在荆桦先生的统一指挥下,众名家以我为中心一字排开,在“天天快餐”门前留下了他们植根群众、献身艺术的精彩瞬间。

后来的若干年间,在河南卫视的《梨园春》栏目经常看到荆桦先生的尊容。嘉宾点评环节,荆桦总是极尽赞美与褒奖之能事,“专拣好听的说”,而对参赛选手暴露出来的瑕疵和缺点不是避而不谈,就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久而久之,我多少有些嫌恶这位满嘴吉祥话的“笑面虎”了——身为鼎鼎大名的戏剧评论家,有必要对初出茅庐的参赛选手这么溜须拍马吗?

对荆桦先生的这种误解(或曰偏见)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看到了荆桦先生的一段自述性文字,我才顿生悔意——“戏迷参赛不易,不能用专业的演唱标准去要求他们,要做出中肯的点评,增强选手的信心;不管不顾地泼一盆冷水,往往会导致他们丧失信心。”“剧目成活不易,人才成长更不易。戏剧人才和作品(的成长)就像栽树,都有一个渐进的过程,既不能‘捧杀’,也不能‘棒杀’。”质朴的语言,崇高的职业操守,荆桦先生“梨园伯乐”的美誉可谓实至名归。

听戏剧界的一位老票讲,别看荆桦先生平时总是一副笑容可掬、谦和友善的样子,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从来都爱憎分明、立场坚定。当年现代戏《倒霉大叔的婚事》刚刚上演时,编剧齐飞受到了一些来自上层的不公正待遇,荆桦先生先是当着那位领导的面愤而罢会,以示抗议;继而又多次撰文为齐飞奔走呼号,抱打不平,深刻体现了一位文艺工作者的责任与担当。老票的话在荆桦先生一篇题为《不败的花朵》的讲稿中得到了印证——“1985年冬,河南省举行首届戏剧大赛,《倒霉大叔的婚事》获得了演出银牌奖,任宏恩、艾立、汤玉英三位主演获得表演一等奖,导演、音乐、舞美也都获得大奖,唯独编剧没有获奖,连最低的三等奖也与齐飞无缘。”“《倒霉大叔的婚事》这朵已经开放了二十年的不败之花,不只是齐飞引以为慰,更为重要的是,它为广大观众带来了欢乐,为绚丽的豫剧画廊增添了一幅光彩夺目的图画。《倒霉大叔的婚事》结出的硕果应该珍惜,它的创作经验值得总结推广。”从语重心长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虽然时隔多年,但荆桦先生刚直不阿、不忘初心的君子之风始终未曾改变!

在省曲艺家协会领导的悉心指引下,我和广民老师终于如愿敲开了荆桦先生的家门。较之二十年前,荆桦先生的身材明显瘦了一圈儿,听力也下降得较为严重,两条长腿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的,可能和膝关节疾病有关。尽管已经是八十七岁高龄的人了,但荆桦先生依然精神矍铄,谈笑风生。提起当年在舞钢留影的那一幕,荆桦先生如数家珍,记忆不差分毫:“你店里的饭菜很好吃,特别是担担面的味儿,要多美有多美!”

临别,荆桦先生从书房捧出两套《荆桦戏剧文集》,分别送到我和广民老师手上,文集的扉页上是他的亲笔签名,字迹工稳,苍劲浑朴。出于感恩,我把随身带来的散文集《爱在深秋》回赠给荆桦先生,祝福他老人家生命之树常青,艺术之花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