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爱情像是苦杏仁
见林朝颜对自己发脾气，叶思雨撇了撇嘴，觉得有些委屈。
林朝颜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她记恨上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对她再好，你只要凶她一句，她就变成了你的仇人。
上午前两节数学，继续讲昨晚没讲完的试卷。
讲完后又是一张新试卷发了下来。
实验班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学习节奏。
后两节英语课讲的一篇阅读理解是《霍乱时期的爱情》的节选。
苏棠很喜欢这本书，还看过西班牙语的原著版，对里面的情节和段落都烂熟于心。
英译版读起来自然是毫无障碍的。
之前在课上练习翻译的时候，苏棠给英语老师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所以海莲娜这次点人的时候，不出意外又找上了他。
不过这次，苏棠显然没有感到紧张，反而有些兴奋。
“不可避免，苦杏仁的味道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受阻后的命运。”
他翻译得和原著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在朗读。
苏棠的声音很干净，听起来温柔但并不矫揉造作，普通话也十分流利标准，听起来是极好听的。
转学之前，他一直在校园广播室里担任播音员。
顾南星本来有些昏昏欲睡，但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又不困了，耐心地听了下去。
“Good!”
翻译完这段课文之后，英语老师竖起了拇指，对他的发音和翻译大加赞赏。
班上其他同学也自觉地鼓起掌来。
“为什么苦杏仁的气味会让人联想到爱情？”
顾南星有些不懂。
“因为苦杏仁有毒”，苏棠说。
“我们日常用来做零食和煲汤的是甜杏仁。”
“而苦杏仁是用来与其他中药搭配，治疗感冒、咳嗽、气喘、老年慢性气管炎等症的。”
“杏仁的毒性一般在外皮和杏尖部位，成人一次性口服生苦杏仁约60克，其中的苦杏仁甙合量达1.8克，就会导致死亡。”
“甄嬛传里的安陵容就是吃苦杏仁自杀的。”
苏棠耐心地解释道。
“苦杏仁的味道有点怪，不像苦菜、甘蓝的单纯苦涩，也不像苦瓜、芥菜微苦而后回甘的令人回味，而是有点像深度烘焙过咖啡豆的香涩。”
“舌尖上有苦苦的涩味席卷，让人忍不住皱眉；但是鼻端却有柔柔的馨香回荡，让人忍不住下一回再尝。”
“但因为它有毒，所以只能浅尝辄止。”
“其实甜杏仁中也含有苦杏仁甙，只不过分量较少，吃过量了一样对身体不好。”
“就和爱情一样，即便他人眼中完美的类型也会有遗憾。”
苏棠说完，顾南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虽然挺笨的，但懂得还真多啊。”
一方面，她觉得苏棠有点笨，因为有些数学题的解法明明很明显了，但他就是不会做。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苏棠很博学，看过的书很多，还会做那么好吃的布丁。
“我就理解成你在夸我吧。”
苏棠哭笑不得。
“而且这段阅读节选自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
“书中第一章出现的苦杏仁味就是摄影师用于自杀的氰化金释放的味道，刚巧与人们熟悉的苦杏仁同味。”
摄影师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的故事刚刚开始就匆匆结束，但他自杀时出现了三次的“苦杏仁味”背后的意蕴，却贯穿了这本书的始终。
马尔克斯借着老摄影师之死的苦杏仁味牵出了医生，写医生又是为真正的主角阿里萨做铺垫。
不论是摄影师赫雷米亚和他的黑白混血的情人的爱情，乌尔比诺医生和妻子费尔明娜的爱情，还是浪荡子阿里萨和费尔明娜的爱情，都笼罩着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苦杏仁味。
苏棠是很喜欢这本书的，但如果要给顾南星看书，他不会给她看这一本。
午饭是在食堂三楼吃的水煮豆芽。
食堂档口卖的水煮肉片下面会垫很多豆芽。
顾南星不爱吃，就会把豆芽全部挑出来放到苏棠的碗里。
苏棠没她那么挑食，来者不拒。
吃完饭，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班，而是沿着校园遛弯消食。
看着篮球场上有些人在打球，苏棠又有点技痒。
于是就和顾南星去了室内篮球场活动筋骨。
“你之前说，你的篮球是你爸爸教你的？”
“嗯。”
听苏棠提起了爸爸，顾南星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我也是。”
“我爸还在的时候，经常带我去野球上打球。”
苏棠说着，起跳一个三分远投。
顾南星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
少年的脸上并无阴郁，有的只是一种镜水无波的淡然。
她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往后接。
安慰么？
她不是那种会安慰别人的人，说不出多么温情的话。
而且苏棠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谢谢你，同桌。”
苏棠浅浅笑了笑。
“嗯？”
“谢我干嘛？”
顾南星有些不解。
“我爸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篮球了。”
苏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初中那会儿他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去市里参加比赛的时候。
爸爸会坐在观众席上帮他加油呐喊。
他不觉得打篮球是玩物丧志，一直很支持他。
“好样的，儿子!”
每每看到苏棠在场上，他都会激动得大喊，还会跟一旁观战的家长炫耀。
“看到了没有？那个前锋打球帅吧？嘿嘿，那是我儿子!”
抱着奖杯回家的时候，父子俩都会格外的开心。
路上逢人就说，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为了庆祝他篮球赛夺奖，爸爸和妈妈还会带他出去下馆子。
有时候是吃火锅，有时候是吃烧烤。
那些奖杯，最后会放在爸爸书房里最显眼的位置，和他珍藏的车模摆在一起。
后来他还代表了市里去参加省里的高中生篮球比赛。
省里那帮高中生打球是真厉害啊，他们从小就有专业的教练指导，还有职业球员陪练。
尽管苏棠已经很努力了，关键时刻得了不少分，但仍旧不能力挽狂澜。
最后输掉比赛的时候，自尊心强烈的苏棠当场哭了。
因为爸爸就在观众席上看着，他想赢下这场比赛，好让他为自己感到自豪。
爸爸并没有失望，他只是笑着告诉苏棠，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甚至对面的球员还特意过来安慰他。
“兄弟，你打得不错。”
“技术可以啊，哥们。”
“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切磋。”
……
每每摸到篮球，苏棠心里都是温暖的。
他会想起和爸爸一起常去的篮球场。
那球场有点旧了，缺乏修缮，蓝网都烂掉了。
但两人仍然乐此不疲，顶着太阳打得汗流浃背。
一直到日暮西沉，夏蝉的鸣叫都不会停止。
最后回家的时候，苏棠的鼻子都会晒得通红，轻轻一撮就掉下一大块皮，疼得龇牙咧嘴。
妈妈见了就会很心疼地拿药膏过来，然后对着爸爸一顿骂。
“这么热的天，你也不怕咱儿子中暑!”
父子俩只是乐呵呵地傻笑。
放学回家，苏棠最期待的事就是抱着篮球约上老爸出门打球。
后来爸爸躺在了床上，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苏棠就只能一个人去。
爸爸走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苏棠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天边是烧得跟火云一样的夕阳，夏蝉的鸣叫也从未停止。
砰!砰!
篮球在地上弹跳的声音，在偌大的篮球场上显得空旷。
他一个人练习着投篮。
像机械一样不断重复着，像是陷入了麻木。
再往后，他就把和爸爸有关的东西，放在了杂物间锁好。
苏棠无法接受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以前他会和爸爸一起看NBA，聊篮球赛事。
后来不想关注和篮球有关的任何东西，连路上经过篮球场都要绕路走。
直到那天体育课上，顾南星带着他重新开始打球。
“我以前摸到篮球就会触景生情，难过得厉害。”
“但是现在，这种病好像好了。”
苏棠运着球，起跳一个灌篮。
他其实并不是想开了。
只是摸到篮球的时候，突然又有了一种新的情感，取代了爸爸以往的位置。
但这种情感是什么，苏棠还无法形容。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南星欲言又止，有些词穷。
“没关系，你什么也不需要说。”
“只要专注于打球就好。”
苏棠轻轻摇头，将球传了过去。
顾南星接过球，微微颔首。
两人重新交换了攻防的位置。
她那天也没有说什么，却在无意中治愈了苏棠。
一番酣畅淋漓的运动之后，两人坐在了边沿的凳子上休息。
苏棠抹了抹额头，头发都变得湿漉漉的。
一旁的顾南星也是如此，身上的短袖都汗液浸湿，通透得能看见背后若隐若现的黑色丝带。
苏棠的眼睛忍不住往那里瞟了瞟。
她穿的bra是黑色的啊。
顾南星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汗，然后将剩下的纸巾递过去给苏棠。
见苏棠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顾南星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少女微微蹙眉，略显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将纸巾收了回去。
“那个……我……”
苏棠有些脸红，想试图解释。
“流氓。”
顾南星小声嘀嗒了一句。
她骂人的声音冷冷的，但并不让人讨厌。
回班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苏棠想着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应该要崩塌了吧。
但奇怪的是，少女的好感度却并没有因此降低。
到班上之后，顾南星又趴在桌上准备睡觉。
“刚刚运动完不久，空调开得又很低。”
“现在睡了容易生病的。”
“过一会儿再睡吧。”
苏棠叮嘱完，去了后面将空调的出风口翻到上面。
顾南星闻言，起身先看了会儿书。
过了半小时后，又打着呵欠趴在桌上睡觉。
下午第一节课后，苏棠正忙着复习，给月考做准备。
班上有同学突然喊道:“苏棠，外面有人找你。”
苏棠闻言，有些好奇地出了门。
他以为找他的会是林朝颜，但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叶思雨。
“你找我，什么事？”
“同学，你好。”
叶思雨甜甜一笑，先是问了好，然后双手交叠在身前，亭亭玉立。
“是这样的，之前在音乐课上，我听完你的表演之后。”
“非常仰慕你的才华。”
“所以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认识一下。”
这番话，她说得很是诚恳。
“哦，我明白了。”
苏棠的态度却很是冷淡，并没有太多兴致。
叶思雨又继续说道:“方便加一下微信吗？”
“我想我们在音乐上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
“也希望你能多指点一下我。”
叶思雨的态度很是谦卑，俨然把自己放在了后辈的位置上。
青春期男生普遍虚荣心旺盛，被漂亮女孩子一通彩虹屁，很容易就钓成翘嘴了。
面对一个多才多艺的美少女这番近乎是告白的话，大多数男生都不会鼓起勇气直接拒绝的。
但苏棠显然属于少数。
“我可能教不了你什么。”
“你作为音乐生，基础是没有问题的。”
“我最近要准备月考，忙着复习和考试。”
“暂时也没有精力去应付别的。”
苏棠面无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叶思雨闻言，对他冷淡的态度感到有些吃惊。
以她的长相，很少有人能抗拒她的魅力。
像苏棠这样拒绝得不留情面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高一那会，她向那个高年级音乐生学长表白时。
对方也答应得很是干脆。
最后被她用冷暴力分手之后，对方还几次三番地上来求她复合。
事实上，她向那个音乐生学长表白，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因为自己的室友追他被拒绝了，所以她想把那个学长追到手证明自己的魅力，在室友面前炫耀一番后再踹掉。
现在她来和苏棠认识，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有好感。
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苏棠很帅，会唱歌，成绩还好。
私底下很多女生经常会聊到他。
叶思雨觉得，如果自己能把苏棠追到手。
让他当自己的男朋友，自己肯定会很有面子。
仅此而已。
“同学，我很真挚地想要和你交个朋友。”
“并没有其他意思。”
“这次月考过后，我们如果有时间，再聊聊音乐可好？”
“我保证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叶思雨仍旧温柔地笑着，递过来一杯刚买的奶茶。
“这杯奶茶送给你。”
“谢谢，但是我不怎么喝奶茶的。”
苏棠摆了摆手，想要拒绝。
叶思雨却是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同学，你们班上好多人都看着呢。”
“你要是拒绝了，我会很难堪的。”
“拜托，照顾一下我的面子好吗？收下吧。”
苏棠闻言，也不太好推卸，只是硬着头皮说道:“你这个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叶思雨闻言，嘴角微微翘起。
“你先加我好友。”
她拿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苏棠扫了码，验证通过后，给她转了账，然后拿了那杯冰淇淋抹茶回了教室。
拿到苏棠的微信好友后，叶思雨心满意足地离开。
苏棠回到座位上，随意地将奶茶放到了边上。
没一会儿，顾南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空调开久了，难免有些缺水。
她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口渴。
看到苏棠桌上有一杯奶茶，水灵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你要喝吗？”
苏棠察觉到了她的小眼神。
顾南星二话不说，直接将奶茶拿了过来。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苏棠笑着道。
“我中午请你吃了水煮豆芽。”
顾南星一本正经地道。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爱吃豆芽就一直往我碗里挑。”
苏棠翻了个白眼。
“嘻嘻。”
少女微微眯着眼，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