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本情书

与父母聊完回乡的事，方宿回到房间想起白芷的笔记本。

「呜——」

屋外狂风呼啸，吹动轻薄的窗纱，方宿将窗户关上，打开台灯坐在桌前，拿起那本厚厚的笔记。

这里面到底记着什么？

他满怀期待打开笔记，映入眼帘的是扭扭曲曲的小字。

「X年，8月21日，热死了。因为太热妈妈带我去游泳，学了很久没学会，差点淹死了，呜呜。」

读着上面稚嫩的文字，方宿愣神还真是白芷的日记。

「8月22日，还是热，小文家买了只小狗，好可爱，我也想要。」

「8月23日，今天不热了，在屋里吹了一天的空调。」

「8月24日，要下雨了吗……」

从时间推算，这是白芷七岁开始写的日记。因为年龄小，记录的事情也很杂乱，方宿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习惯，但白芷既然将日记给自己，里面必然有她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

他快速翻阅日记，略过上面与自己无关的部分，在次年春开学季，他看到一篇日记提到自己的名字：

「X年2月26日，晴，今天报名，来了一名新同学，叫做方宿，讨厌的是，老师让我做他的同桌。」

他跳过零碎的记载，从中找到有关自己的日记：

「3月20日，星期三，阴，今天老师又在批评方宿，因为他不交作业。」

「4月8日，星期一，晴，所有人都讨厌方宿，我都不敢与他说话，害怕被大家讨厌。」

「5月22日，星期五，晴，老师为什么要我做他同桌，他成绩差不听话不写作业，大家都给他取外号，叫他差班生。」

「6月25日，星期二，阴，方宿期末考试考了80分，数学只考了二十分，老师很生气单独给他发了张『进步奖』的奖状，在家长会让他拿给父母看，听妈妈说方宿的父亲很生气，他回去肯定会被打……」

漫长的假期。

「9月，假期很长，但大家都没忘记方宿考二十分的事，老师也经常在课堂提起，并给他取了很多外号，说他这辈子都没出息。同学们都不和他玩，起初大家还嘲笑他没出息、转校生……当家长会老师评论了方宿父亲，似乎大人们也都讨厌他了。从这月开始所有人都避着他，都不用外号嘲笑他了。」

「10月8日，星期二，阴，妈妈找到老师要她给我换位置，老师没有同意，妈妈很生气两人吵了很久。」

「10月9日，星期三，大雨，今天我没带雨伞，妈妈有事忘记接我，我被困在学校没法回家。方宿把自己的伞给我，我说不要，他把伞塞给我就冲进雨中。」

轰隆。

一声春雷惊醒沉浸在日记中的方宿。

酝酿已久的大雨落了下来。

风吹影动，树木摇曳。

雨如断线浇湿孤寂的街道，雨声很大，方宿觉得有些吵，关紧门窗，雨珠撞在窗台模糊了玻璃，他看见屋外路灯发出一闪一闪的昏黄光影。

他感到恍惚，想起白芷的日记，似回到那个雨天。

……

下雨了。

方宿走到教学楼外，雨很大，五颜六色的雨伞像气球。

「还好我带了雨伞。」

出门时妈妈特意嘱咐他带上雨伞，昨晚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大雨。

「是方宿誒！」

「你看他拿着伞不回家，傻傻站在这里真奇怪。」

「别理他，我妈说他脑子不好，我们离他远点。」

两名同班的男生只带了一把伞，但他们是好朋友，挤在一起就走进雨幕，只是路过方宿时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方宿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我是怪物吗？」他不理解，抬起双手看向自己的十根手指，心想我与他们长得一样，他们为什么都讨厌我？

「糟糕了……今天出门没带伞。」

耳边出现一道熟悉的抱怨声，方宿侧头发现身边站着自己的同桌。

「别看我。」

和其他人一样，同桌发现他后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

方宿低头，将手中的雨伞递了过去。

「你干什么？！」同桌没有接，而是厌烦地说道，「离我远点。」

他没说话，将雨伞强塞进对方手中，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冲入雨中，淋着暴雨跑走了！

回家路上，方宿埋着头任雨水冲刷自己，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目光打量他，他就这样低着头一直走。

大街小巷的雨伞，行人匆忙的步伐，车鸣怒骂雨水交织混作一团。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家。

母亲开门的时候吓着了！

「方宿你怎么了，全身都打湿了……你的伞呢？」

「你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

「告诉妈妈是不是他们抢走了你的雨伞？！」

心疼，担心，生气，母亲的语气一变再变，方宿听得真切，但随后是父亲暴怒的声音：

「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说话！」

「跟傻子一样！」

「谁家的孩子像他！」

「够了，」母亲带着哭腔，说道，「你就知道骂！」

「他这么小，你骂他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嫌他丢人？」

「你儿子在外面遭尽白眼，受尽歧视，你就这么保护他？！他是你孩子！不是你的面子！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面，像不像一个父亲！」女人歇斯底里地哭嚎。

争执叫骂，父母一如既往爆发自己的情绪，方宿觉得吵闹，对母亲道：「妈妈我冷。」

他的话让对方的眼泪『倾泄』而出，母亲抱住他既难过又心疼，哭泣道：「妈妈带你去洗澡……换了衣服就不冷了……」

「方宿……」

从回忆中惊醒，方宿看见屋外的雨水打在窗户上。

「妈？」

他回头发现是母亲在叫自己，问道：「怎么了？」

姜英站在门口，一脸关切道：「我刚刚开门见你站在窗前发愣，喊了好几声都没回应。」

「你在想什么？」她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事，刚刚走神了。」

方宿摇头笑着说道：「妈你叫我有什么事？」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关灯休息。」姜英说道。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睡觉，你和爸也早点休息。」

对方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关闭房门。

方宿盯着深色的木门出神许久，心绪渐渐从身后的大雨脱离。

回到桌前，看着白芷的日记，文字末尾写着一行字，字迹娟秀显然是后补的：

「恋如骤雨毫无预兆，来得凶猛久不停歇，雨过天晴伞下的人仍驻足水中，渴望大雨再次浇湿干涸的心。」

至此，这本日记翻了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