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阴婚(下)
桑落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就听到一阵厮杀之声。她坐在帷幔里,看着外面人影晃动。
刀剑相向的声音,她来到这里已经听得不少。但像这般旗鼓相当,又近在咫尺的,不多。
桑落坐在床上,琢磨着该怎么跑路,才能不被发觉。几乎是准备撩开帷幔的一刻,一把伴着烛光的短刀挑开了帷幔。
“大人?”赵西西看到桑落那刻,音调抖着更奇妙的颤音,要不是看到她身后还半掩了一个婚服之人,她都要以为宋若隅见色起意。
“谢天谢地。”桑落看到一身夜行衣的赵西西,飒爽英姿让人心安,害怕的眼泪积蓄在眼眶中。
“人已被我打晕了,大人莫慌。”赵西西见桑落半跪在床边,脸色不大好,低声宽慰道,“其他人也快找过来了。”
桑落乖巧走到一边,看着赵西西毫无顾忌将李木子抱出床帐,不免倾佩起来。
走在密道之中,烛光轻轻晃动着将背影拉长,与黑色融为一体。桑落举着烛台回头看,颀长挺拔的黑衣少女高昂着马尾,稳稳抱着红妆婚服的姑娘,多了份诡异之下的瑰丽。
“大人,怎么了?”赵西西见桑落骤然止步回望,也跟着顿足,耳朵已经在聆听四周,警惕沉稳不似平日的吊儿郎当。
“宋若隅一个人丢在那儿,没关系吗?”桑落对于这种斩草不除根的行为有种说不上的恐惧。
“大人不必担心,他们来了。”赵西西说话间,桑落便听到了匆匆脚步,回首见远处点点烛火靠近,隐匿的一群人渐渐浮出。
“大人。”声音在密道回响,一声叠着一声,就好像浪花拍岸。
好像又有新面孔,桑落看着最末尾,有个男人高高的,鹤立鸡群一般,却又沉默着望向她,目不转睛。
等桑落走了两步,才发现他看向的是,李木子。
桑落走出密道,被阳光刺了眼。她眯了眯,入眼的波光粼粼,才发觉这密道居然是在湖水之下,入口是湖水中唯一立着的假山石群中。怪不得,她前一次来的时候,是在这附近。
桑落是跟着李木子,准确的说是跟着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孙虎。
人如其名,看起来真的虎头虎脑,是个耿直模样。高大壮实,也多有风霜痕迹,一直是面上少有表情,连带着看她也是淡淡的扫过,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床上的李木子身上。
毫不掩饰,又充满了委屈遗憾,任谁见了,也能发现他心之所向。
“大人,我们先去审宋若隅。”赵西西扯了扯桑落的袖子,使了个眼神,她领会的跟着走出屋子。
走出院子,沿路走了许久,赵西西才出声道,“大人,那剑穗我已清理。”她的语气尽是迟疑,眼神略有担忧的看向桑落,“也找当年平昌城谢家家仆确认过,确实是谢将军随身之物。”
墨蓝色剑穗。
桑落想起来,上一次离开前,赵西西认出了李木子贴身携带的剑穗,是平昌城被灭的谢家嫡子谢知行之物。
赵西西曾与他一同在军营共事,见过他的浅蓝剑穗,是特别的材料和技巧编制而成,与普通剑穗不同。
当日的墨蓝色剑穗,经过她浸泡清理,已露出原本的色泽。赵西西从袖子里掏出剑穗递过去,其实剑穗已经磨损甚至断了不少碎丝,可见当年之战惨烈。
“上次那个墓碑。”桑落提及此事,赵西西回应道,“小环查过,确实是木子定做的。木子找到棺材铺,定做了三个墓碑,是在平昌城破的消息传来之时。”
“想来木子当时,是做了替谢知行收尸的打算。”赵西西心中满是寂寥惋惜,“要是没有叛乱,他们说不定,真的会在一起。”
“当年叛乱我听说过,是摄政王盛誉所做。”桑落隐瞒了自己跟盛誉一路同行,小心试探她的想法。
之前只是听闻盛誉屠戮平昌,未动清平分毫,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周小青。可他的屠戮之举,血腥暴力,其下冤魂无数,在他们抵达清平之前,至少要摸清其他学生立场。
“嗯。”赵西西提起这个话题,脸不可控制的沉着,“当年盛誉以清君侧名义从边境而来,数座城池无法抵抗,纷纷开城投降,唯有谢家死守。恰逢国丧,我在皇城之内,未曾亲眼见屠戮惨状。
只是归家后前去祭拜,家家户户均是灯笼蜡烛素色,簪白佩绫,祭扫的灰烬染黑了石板,风中随处飘的都是黄纸钱。”
“现下平昌看似渐好,破败在人心,可能要好些年,才能真正的缓过来。”
这件事桑落听过吴翠讲,听过吴泽瑞讲,也听过李望才和李花子讲,仍旧每每会使人压抑难过。
“我想,李木子应该是最难过的。”赵西西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忍不住感慨,“当年,是她下令关城门死守不出。”
“保全了一城百姓,但是。”赵西西没在继续说,只是淡淡道,“木子可能是心中难以接受,这才选择自了断。”
桑落想起李木子留下的诀别信,没有出声,有些事情她还要确认。
“上次你说李木子在府衙是有自己的书房,我能去看看吗?”
赵西西点点头,“大人随我来。”
也不知道周小青现在怎么样。
因为被念叨,周小青真打了个喷嚏,这在夏日并不常见,引得盛誉紧张。
“怎么了?”周小青今日穿着一身秀丽玫色的长袄,外头是荷叶色的对襟马甲,配着一点霞红花簪,像是春日里不俗的蔷薇。
“我,怎么了?”周小青见随行的侍卫一直不开口,眉头皱了又皱,心头也紧张的跳动。
“说话。”盛誉没这好脾气,原本就深邃的眼睛盯着侍从,不满直白的流露在脸上。
“回,主子,夫人应当是有喜了。”
“应当?”
“你是说我怀孕了?”周小青的声音惊讶饱满,盖过了盛誉的疑问。
“是,月份太小,所以,不太明显。”侍从局促不安,生怕自己是手艺生疏所致,因为他是军医,善治外损重伤,这妇人一脉,他鲜少涉及。
这么几年,周小青也曾经期待过,只是一直未有。现下,居然来了。
她柳眉轻轻撩起波澜,心情复杂的摸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