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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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羽蛇神和大祭司霍皮

1789年10月30日

提佐克城,礼拜塔

跟阿兹特克和玛雅人不同,羽蛇神是提佐克居民信仰的最高神和唯一神。据《提佐克奥义书》记载,他来自大洋对岸一个叫“YIN”的地方,提佐克人称其为“YINDI”,也就是“殷地”的意思。远征者哥伦布把这个发音跟南亚的“印度”相混,制造了一场历时数百年的地理学谬误。

羽蛇神掌握着支配万物生长的巨大能量,同时也能够决定其生命的终止,那就是死亡。羽蛇神总是出现在人类生命的两端——诞生和死亡。他的形象是一条露出尖牙的巨蛇,身上长有巨大的羽翼。但有时他也以人的形貌现世,看起来像一位头戴羽毛冠的大将军,而带翼的巨蛇则成了他的坐骑,后者也许是羽蛇神和攸侯喜的复合造型。这种人形羽蛇神有三幅亚麻布画像摹本,分别被大祭司、首席长老和士兵长所秘藏,成了宗教权力的重要标志。

这种刻意将羽蛇神跟死亡相联系的神学,令提佐克城遭到整个中美洲的孤立。而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提佐克城只能拒绝跟外界交往,由此陷入永恒自闭的状态,随后它就被外部世界逐渐遗忘。在西班牙人绘制的美洲地图上,提佐克隐匿于广阔的热带雨林之中,成了一个不曾存在的虚空。

就在提佐克城中央地带,坐落着一座玄武岩尖塔——礼拜塔,它高达一百多肘,是整个城邦的精神轴心,由上而下分为瞭望台、大钟室、神庙,以及盘旋的狭窄木梯。礼拜塔外围,则是六座彼此连接的矩形建筑,分别属于寺院、市政厅、士兵、医院、学校和图书馆。它们形成一个中央矩阵,跟居民的环形住所“大桶”遥相呼应,被称为“六角大楼”。

大祭司霍皮喜欢站在塔顶的瞭望台上,用意大利制造的单筒望远镜,环视整座圆形城市,观察全体居民的日常动向,这或许是他毕生的最大乐趣。由于被永动机带动,环状住宅楼在缓慢旋转,如同那些天上的神圣星辰。这意味着只要霍皮有足够耐心站着不动,无须扭头,就能观察到每个家庭的状况,因为它们总是会自动转到他视线的正前方来。在瞭望塔和旋转中的居民楼“大桶”之间,形成彼此窥视的效应,而这正是提佐克城的初始逻辑:没有隐私,完全敞亮。据说这种结构是城市民主的底牌。

高塔的第二层,是中美洲最大的报时大钟,也是永动机在地表上自我炫示的唯一标记,它采用精密的擒纵机构,每日八次报时,从敲一下到敲八下,不断循环往复,钟声洪亮而又悠长,在提佐克城的上空回荡,经久不息。它的声音如同棉丝,渗入所有孔窍和缝隙,让城邦的每个生物都感到震撼。

在羽蛇神的年度祭奠日里,大钟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敲打十二次,犹如羽蛇神缓慢逼近的脚步。就在钟声回荡之际,提佐克城会突然变得静谧起来,所有居民都放下手中的一切,朝着礼拜塔上的神庙祷告,祈求获得来自羽蛇神的死亡赦免。有时,大祭司会在两次钟声的间歇中发表讲话,用以塑造至高无上的神权威仪。

此刻,他站到提佐克唯一的“灵魂机器”面前,深吸一口气,准备着自己的腹稿。跟永动机一样,这台机器也是羽蛇神的馈赠,尽管规模缩小很多,但构造同样错综复杂,由一大堆水晶瓶、陶瓷管、玻璃表盘、石墨转盘、青铜喇叭、青铜齿轮、发条系统和铅皮管道构成,是大祭司发表演说的主要工具。它能把声音放大无数倍,传递到六角大楼和大桶的每个角落,不仅如此,它制造的神秘频率,可以持续控制人的脑波,而且经年不息,就像时间的回声。“提佐克的居民们,你们有危险了!”

通常,他喜欢用这种煽动性的语词作为演讲的开端,而后才开始一场冗长的洗脑式布道。他的语调抑扬顿挫,嗓音浑圆而富有磁性,通过复杂的铅皮管道,响彻提佐克的每个角落。许多提佐克女人都暗恋这位年仅三十二岁的最高权力者,据说在听他演讲时,她们经常会达到性高潮,脸色潮红,浑身战栗,发出无限欢愉的尖叫。正是这些狂热的异性膜拜者,支撑着霍皮的强硬统治。他神色坚定地站立在瞭望台上,头戴翡翠面具,说出迷人的承诺和可怕的恫吓,而人民在四周尽情地高呼“万岁”。

在大桶的第六层,站着一位丰乳肥臀的女人,此刻她正无限痴迷地遥望自己的领袖。她叫玛琳洁,一个以替贵族画肖像为生的画师,也是霍皮的众多性奴中的一位。她的手紧抓栏杆,尖锐而持续地叫喊着,如同来自床帏里的呻吟,而声音居然越过众人,成为引领整个合唱的高峰。从她的眼睛和下身,涌出了比宗教更加宗教的液体。在潮水般的愉悦中,她的身躯正在跟失重的灵魂一起,飘上广袤而神圣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