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采集者“老豹子”

波波卡的回忆笔记

（1793年9月26日，热带雨林里的秘密营地）

提佐克城邦没有自己的耕地，始终处于物资匮缺的状态，因而一切须从外部输血，并实施严格的等级配给制度。由于这个缘故，采集者阶层在提佐克具有特殊地位。他们是技艺高超的武士，也是唯一获得出城许可的群体，他们在广袤的雨林里种植玉米、土豆、甘薯、棉花和亚麻，采集野生可可、香蕉、芝麻、剑麻、珍禽异兽的皮毛骨骼、天然药材以及稀有的宝石，有时也会冒险走出森林，跟尤卡坦玛雅人或阿兹特克人进行走私贸易，用手工艺品换回烟叶、辣椒和用以榨油的向日葵籽。采集者满足了提佐克城邦的基本物质需求。但这项工作极其危险，需要面对各种令人生畏的事物，从洪水、火灾、野兽、毒虫到坏人。每天都有采集者不幸丧命。基于对羽蛇神的信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从未背叛过自己的职业。他们是无畏的战士，艰辛地维系着提佐克的生命线。

我是母亲和老豹子的共同宠物。父亲曾经效仿阿兹特克人，用龙舌兰叶条抽打我的手臂，说是要锻炼我的男人意志。我号啕大哭，但从不求饶。终生保持单身的老豹子，却对我的这种顽固的德性无比赏识，把我视为自己的养子。在没有出城采集的日子，他就带我在身边，教我各种生活技能，而出城归来时，又偷着替我带回各种新奇的违禁品，诸如打火石、磁铁、火柴、彩色玻璃片、八音盒、望远镜、放大镜、万花筒和航海地图，还有一些西班牙图书，上面印有制造水车和飞行器的图样。老豹子无疑是我最好的启蒙老师，趴在他厚实的肩上，我意外窥见了世界的美妙风景。

我的童年时光跟其他小孩截然不同。我没有收集女孩小胸衣的癖好，也没有那种藏在枕头下的青涩爱情，甚至没有偷吸烟草、打群架、捕捉麻雀和在邻居门上涂鸦的经验。我从不跟同龄小孩鬼混，哪怕再大几岁的也不放在眼里。除了妹妹安吉，我一般只跟成人交往。我选择了更加沉重而坚硬的品种。

不过话又说回来，跟没有笑声的父亲相比，我跟老豹子之间，有着一种更深的忘年交情。年幼时，我还喜欢细数老豹子身上的圆形斑点，因为它们会随着情绪的变化而增减，显得神秘莫测。老豹子生气时，斑纹就大量增生，颜色加深，遍布整个后背，直至手臂；而当他放声大笑时，圆斑就变得稀淡起来，向下退缩到腰部一带。但这些善于变化的斑纹，只是老豹子神性的一部分。他不但具有豹子的敏捷和力量，还会表演其他各种魔法，像吞吐烟圈、隐身、说腹语、转移物体、闻出几里地外的生物气味，以及用咒语止血和治病等。他扔出的四粒玉米骰子，黑色的一面总是能同时朝上。每次我都被他弄得五迷三道。毫无疑问，除了父亲，他是提佐克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