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启程之前的宁静
世界上没有什么神明了。
伊提尔的传说,凯南的史诗都已结束,然风仍永无止境地席卷着这片土地的边缘,丝毫不为人们的传奇所退让。
奥克坦与阿兰之后,暴风共和国,这座位于西大陆,既古老又新生的国家,又将成为一个时代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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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城一年一度的盛大商会,就要开始了。
为期五天的大会,令整个城市都弥漫在节日的气氛中,届时,来自西大陆各地的商旅都将汇聚于此,让这座本就处于西大陆核心地位的城市更加引人注目。
虽然离正式开始仍然有两周时间,但是中央广场上早就摆满了摊位。一名小男孩指着从奇亚城远道而来的商人手中的一个水晶球,蹦蹦跳跳地给他的父母指点;幻术师们则迎来了许多平民女性的欢迎,各色衣裙让每个人都赞叹不已。不只是魔法师们,普通商人的摊位前也大都站满了人,即将到来的盛会让城市笼罩在香料的淡雅香味里。
矗立于城市中心、中央广场的圆心位置,是一座直径二十余米的巨型塔楼,名字叫光辉之塔。顾名思义,阳光照在塔身上时,光辉之塔四散出七色光芒。据说,这座塔是早在诸神时期就已建成的,用的是曾经塞里斯迪安湖——众神陨落之前,那个世界中心的湖泊,如今已然被奥格佐大漩涡取代——湖底的石头做的。
卫兵女队长弗拉特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我们所保卫的城市,她想,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了。
有门铃按动的声音。弗拉特兰伸了个懒腰,下楼打开门,门口是一名羞涩的小邮差,“请问首席大法师先生在吗?”
“陶迎春吗?大法师应该去闲逛了吧。”他总是这样,弗拉特兰想,本应该由大法师承担的工作都交给第二魔法师伏尔坎做了。
“这里有他的信…”邮差脸通红,把信交给弗拉特兰后就快步跑开了。
好一个可爱的小邮差,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脸红。弗拉特兰——按照法律规定,光辉之塔内所有成员拥有查看互相非私密信件的权利——打开了上面有米佐拉斯教皇国封蜡和国徽的卷轴。
“兹有请暴风独立城邦首席魔法师陶迎春先生于十月六日赴泽尔提城参加米佐拉斯宗教教皇国公主生日宴。”落款是米佐拉斯国王与教皇。
“国王…教皇国哪来的国王?不应该只有教皇吗?”弗拉特兰挠了挠头,还是把信合上,刚准备放到陶迎春桌上,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她把这封信塞到了第二魔法师的包里,然后哼着小曲拿着剑照常出去巡逻,享受着和煦的阳光和喧嚣的人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就是这个小小的恶作剧,将改变风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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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
被暴风城第一魔法师所认定的两名魔法天才少年,被送往阿玛拉岛进修。
一个姓陶,一个姓晨曦。
陶迎春经过了魔法师父们的选拔,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进入提高班——学生们全都有不亚于他们师傅的天赋,各个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大法师的班级。
陶迎春一路直升,在最后的考核中击败两位师傅。院长当时想聘请他当教师,他拒绝了,原因也很简单:
我的故乡,还有我的伙伴。
他的伙伴,伏尔坎·晨曦,甚至没有经过入门考试。当一群孩子在与自然沟通的时候,魔法师父看到伏尔坎在沟通自己的心灵。正在师父们不解之时,大法师——学院的院长,凯纳姆·伊戈尔站了出来,左右看看各个伟大的大师们,说道:“师父们,这孩子的路还长着,并且,与我们大不相同。”
话又说回来,伏尔坎至今都不能很好地和自然产生共鸣,而这是陶迎春在学校中上的第一课;在光与影中,伏尔坎也毫无法力波动,而这,光影法术,却是往常无法调动自然的法师最擅长的。所以陶迎春曾一度怀疑,是不是老第一法师看错了——直到有一天伏尔坎凭空召唤出一支魔法箭。
这时候陶迎春才明白,他的天赋是心术,他是一名奥术师。
当然,也不仅仅是一名法师这么简单。后来陶迎春看到,伏尔坎更为突出的是他坚定而决绝的性格——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不久前暴风王国刚刚结束统治,变为暴风共和国:对剩下的王族成员,伏尔坎说,要是想巩固这共和国,必然要斩草除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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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坎正火急火燎地大步走在繁忙的暴风主街道。他飞奔上楼——几乎动用了自己的魔法——把包斜挎在肩上,从自己的柜子里抓了两把金币扔进包里,两步并做一步地冲出光辉之塔,奔向最近的码头。
好在我是一名奥术法师,不用担心法杖带不带,会不会忘记的问题,因为奥术法术的本质是人内心的力量。
一边喘着粗气,伏尔坎一边在想,为什么这次部落的军队会有,会有四芒星的标志?
“小姐,让一让。”
不可能,部落绝不会和米佐拉斯有关联!
可是…
“先生,抱歉,赶路。”
除非…或者,我要留在这里?
但是,伏尔坎仍然坚信…坚信自己的伙伴能全权负责暴风城的安全,也坚信自己只身前往,是最优解:他也明白自己无法担当守护整座城市的重任。找到教皇之后,那便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抱歉,陶迎春,抱歉,弗拉特兰,我又擅作主张了。
“水手先生…前往米佐拉斯…的船,要最快的!”水手伸出手指向一艘船,伏尔坎从包里揪出一颗金币塞给他,然后又飞奔过去。
金币果然是万能的语言。又花掉一颗金币之后,他轻松登上了船,找了间普通的客房,在某个小角落里刻下了几个简单的符文。
他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已经登船,便不再是我能决定的了,着急便不再起任何作用。他脱下外套系在腰上,走上了甲板。呼吸仍然急促,他张大嘴,任由新鲜空气自由进出,秋天的风温柔地吹在他的脸上,携带着河流的清香与薄雾。
“睁开双眼”
“侵蚀环流”
“祈祷”
“创造”
南桑苏克河的清晨中,小小的帆船载着廖廖几位旅客,拉开了传说的帷幕。
“等等,我拿错刀了!这不是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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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坦的百夫长,和暴风城的贵族,两名少女并肩走在一起,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
达兹尔摸了摸腰间的刀。身旁女孩身上散发的香气让她忍不住想往上靠,但是又怕这把刀的刀鞘把她弄疼了,毕竟是贵族小姐。
她伸了个懒腰。部落首领说马上有战事,让她出来放一天风,她特地好好打扮了一下自己,细心地往已有些晒黑的皮肤上抹上一层药草糊,把披散的头发绑成一根马尾,拖去略有锈迹的铠甲,换上了她曾经不在军队里时最喜欢穿的那套衣服。
对方可是特南特·德利姆啊…每一次见面,她都要给特南特留下最好的印象。
“喂,达兹尔,脸红什么呢?”身着白色长裙、戴着单片眼镜的特南特在河边坐下,“你也过来啊。”
于是达兹尔来到河边,与她一同望着远方驶来的帆船。“这里不算在马克坦的势力范围内,所以对这种小船,我们一般都不会找麻烦。”
特南特轻轻拉住达兹尔的手,“你看你进入军队以来这么久,手都变粗糙了。话说,那艘帆船上站着的那个,就是腰上系着一件外套的,好像是我们的大法师…”
“大法师?也就是陶迎春吗?我听说过他的名字。”
“不是,好像…”特南特揉了揉眼睛,“是另一位。我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因为他好像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
“可是,他身上的魔力,似乎很弱啊…我感觉不到,作为大法师,应该是很强的吧?天地间却没有任何一点点元素能量的共鸣…光也没有变化。”
“哦,那也许是我看错了。或者,根本就是他实在是太强了,他的力量在另一个我们不可知的层面。”特南特转过头注视着达兹尔仍望向远方的侧脸,因二人仍握着的手而微微泛红。她往达兹尔那边又蹭了一点,“没事,就在这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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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阿玛拉拒绝之后,伏尔坎回到暴风城,成为了一个正常孩童。不过,他经常用那些小小的魔法技巧在孩子们的比赛当中作弊,但孩子们没人能发觉,因为世界的力量并未流动,魔力在他们眼中仍然是静止的。
因为伏尔坎的这一丝丝能量,来自于他内心最深处。身为孩童,身上没有任何一点世界的划痕,自然心灵的能量虽然纯洁,但也很少,也就能糊弄一下小孩子。
长大以后,他慢慢适应了正常的生活。他的父母在很久以前的一场战争中丧命了,他独自一人在铁匠铺里做点打铁的活计。进入青春期以后,他无法再很好地控制自己,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他铸造的铁器,上面流转着微弱的能量,却极为纯净,是从伏尔坎内心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心灵的容量,容不下那么多的能量。
其二,便是他在一个偶然间,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小他三岁的吉尔·摩恩·丹特。
老摩恩丹特是他铁匠铺的老主顾。十五岁就打得一手好铁的天才铁匠极其稀少,何况是还带有魔法天赋…这位大叔经常来采购各种武器。
有一次,他带着家里的女儿来到了铁匠铺。伏尔坎正在风箱前烧火,裸露的背脊沁满了汗珠。
“伏尔坎?”
“哦,是摩恩丹特大叔!这次又想要点什…么?”他看到吉尔的一瞬间,愣了一下。
“两把匕首,刀刃不要太锋利。”
“您这是有什么用?”
“给小女儿练习跳舞用的。”老摩恩丹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跟伏尔坎哥哥说一下吧。”
“嗯,就是…我们要有一个演出,我要演一位女英雄…所以,我想来找您帮我做一把武器。据说,全城只有您的定制武器做的最好…”
“嗯…不要这么叫我,怪难受的。匕首的话,适合你们演出的剧本吗?”
“不太适合。不过她也拿不动长剑…”老摩恩丹特挠了挠头,“所以退而求其次嘛。”
“嗯,做完了我亲自送到您家里去,快的话明天就可以。如果要付报酬的话,也明天再说。”
“谢谢!”老摩恩丹特挥了挥手,吉尔略有些腼腆地朝伏尔坎浅鞠了一躬,离开了铁匠铺。
伏尔坎转身面向铁砧。不知为何,他睁眼闭眼都是吉尔的样子…以及,他想象中吉尔身穿短袍饰演着女英雄,全场的目光都被她身上闪烁着银光的夺目配饰吸引,为她曼妙的舞姿着迷…
我在想什么,我甚至都没怎么见过人跳舞!他摇了摇头,把女孩的影响赶出脑子,开始准备为她做那两把匕首。
此刻,伏尔坎站在平稳前进的帆船的船头,望着即将到达的出海口,和它后面一望无际的大海,远方有着几个小岛的轮廓。
“距离阿兰群岛,大概要多久?”
“不会很久,”舵手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顺利的话两天时间,就能靠岸了。”
回忆仍然萦绕在他的心头。吉尔…或许这次得给你带点东西回来。不只是为了你,也为了你的父亲…这份愧疚,我永远都无法偿还。
正当伏尔坎拿着两把钝匕首来到吉尔家里时,全然不知,十三天后,老摩恩丹特将会被一名入室抢劫犯用其中一把匕首杀死。
巧合在于,那天他正好约吉尔出来吃饭。也许当时他们在小酒馆感觉多温馨,伏尔坎后来的愧疚感就多强…哪怕可以算是他救了吉尔;然而,这么久过去了,他仍深深地自责着——连她的舞台剧,伏尔坎都不愿意在哪怕最远的角落观看。
无所谓了,这些都是往事。这次得去拿几枚教皇金币回来,就当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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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尔王妃百无聊赖地靠在宫殿的窗前。
自从暴风王国变为暴风独立城邦之后,她就没有实权了。十二岁嫁给了王子,一年后,王权就被推翻…
萨莫殿下也无所事事,又没有魔法天赋,出行又受到严格限制,每天只是在图书馆里翻书解闷,偶尔和年轻的王妃行一些云雨之事,仅此而已。
实际的掌权者,不是议会,而是那三个人——城墙上的那三个。
那个姓陶的,真以为自己法力高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那次西西尔王妃派一整支护卫队去抓捕陶迎春,然而在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都被冻住了…
她就这样损失了一支队伍。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抓到他。怎么办呢…
“王妃殿下,马克坦的伊诺伊格纳斯来信。”
她接过侍女递来的信封阅读起来,脸上慢慢舒展出一个笑容。
“好机会…姓陶的,你就在塔楼上等着吧。”
“亲爱的,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萨莫王子从后面抱住了她。
西西尔王妃抱了回去,扑倒在了床上,在王子的耳边耳语道:
“我呀,找到对付陶迎春的筹码了。”
“是什么?”
王妃吐气如兰:“他的妹妹,歌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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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十一岁的歌羽正在读着陶迎春为她写的魔法课本,全然不知道有一个天大的阴谋笼罩着自己。
突然,屋子里闯进来一群穿着铠甲的人——陶迎春布下的法阵太久没有维护,失效了。为首的骑士说道:“歌羽小姐,萨莫殿下要见你,请跟我们走一趟。”
语气不强烈,但字里行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那是早已被遗忘的王权。
歌羽乖乖任由骑士拉住自己,往王宫走去。只不过刚走出家门,她眼前突然一闪…又正常了。
“欢迎,欢迎陶家小姐莅临寒舍。”萨莫殿下热情地招呼道,“叫王妃来吧。”
“殿下!王妃不见了!”
“什么?”萨莫殿下站起身来,思考了几秒,突然喊到,“把她绑起来。看来,你哥哥是不想和我好好说话了。我有你的妹妹,你有我的王后…有意思。针尖上的平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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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上的伏尔坎,丝毫不知道暴风城已然发生恐怖的变卦,正如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市民一样。
他知道的是,海鸥从空中飞过,马上要靠岸了。
阿兰群岛公国,每个岛屿由一个贵族家族统治。曾经这里是一片统一的帝国,但一位侯爵发动政变之后,便成了如今的样子。
说是贵族,拥有自己的爵位或者封地,但是大多数人的封地,不会超过暴风城——这个超级城市大小的一半。
三天后的这个时间,在这里集合,继续前往南大陆。纤夫们拉着船靠岸,伏尔坎站到了码头的木板桥上。
他拍了拍身边的一个人,“朋友,到瑟维公爵的大岛,有什么方法?”
“那边那艘船,马上就要开了,你得抓紧时间。”
唉,又要赶时间?伏尔坎内心抱怨,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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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克·瑟维一世,阿兰群岛名义上地位最高的人,管理着三个岛屿。
然而,伏尔坎见他时不需行任何礼节——一是因为阿兰群岛崇尚民主,其次则是,伏尔坎作为暴风城二把手,地位并不在一名旧帝国的公爵之下。毕竟旧帝国并不具有统治这个风域的地位,只有一小块统一的领土罢了。
年过六旬的老公爵直截了当地问道,“晨曦先生,您所来何事?”
“公爵阁下,我这次是即将前往米佐拉斯国与教皇商讨政事,特来拜访。我需要阿兰的人民对米佐拉斯的船只保持警戒,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暴风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安全隐患。请您让您的臣民们看到四芒星标志的船只向西北行驶时,务必警告暴风城!”伏尔坎把在船上排练了不下百遍的话,一字不落地背诵给了公爵。
“米佐拉斯…经常来诱骗我们群岛上的青年入教。赫丘教的教义我读过,我看赫丘德拉斯从未教过他们,招揽教徒要侵犯别的国家的利益…”
“阁下如果愿意配合,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老公爵笑了笑,挥了挥手,伏尔坎浅鞠了一躬便退下了。
他没看到公爵背后那个画着四芒星标志的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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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尔格·德利姆侯爵的大幅肖像挂在会客厅的正前方,注视着每一任德利姆和他们带来的客人。会客厅除了一张配有十二张固定座位的大圆桌,房间四周也都摆满了历代德利姆侯爵的收藏品——也许是推崇节俭,每一位侯爵都只允许放一件藏品在会客厅。其中一枚龙的牙齿是第八代德利姆侯爵打猎时获得的,还有几块玻璃…据说是第一代大侯爵的遗物。
特南特坐在十二座椅中代表两点的椅子上。两点代表着尊贵,但也代表着谦卑——她小的时候,经常喜欢坐在四点的位子上,每次都被哥哥抱到两点的座位——后来仆人对她说,说你是侯爵血脉,不能贬低自己身份,云云。她说,好吧,那我就坐在两点的座位吧。
此刻特南特阅读着她从家族图书馆里随机找来的书——她就是喜欢这样,让仆人随便报一个数字,自己去翻到对应的书籍然后打开看…
“小姐,有家族的消息。”
“家族…?”特南特觉得很奇怪,现在德利姆家族里的人,只有两个人的血脉是纯净得足够继承爵位的。难道是哥哥发来的信?
女仆手里端着个很大的盒子,手似乎有些颤抖。特南特接过,眉头一皱。
好重。
砰的一声放到桌上。这是一个纯银的盒子,上面用黄金镶嵌了德利姆家族双剑和字母D的图案。
什么事情值得用这么正式的方式?她翻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块表、一枚戒指和一封信,让这个大盒子显得呺然无物。
她已经猜到了。这太明显不过了,她哆哆嗦嗦地打开信函:
“第十七代德利姆侯爵博尔纳·德利姆二世近日于奥格佐岛意外身亡,对此,家族深表遗憾。根据族谱,特南特·德利姆小姐继承为第十八代德利姆侯爵,是为特南特一世。永不放弃真相,永不放弃梦想。”
落款是德利姆家族会议,南门岛。
这不是真的吧…
特南特拿起戒指。戒指很大,是为男性准备的,只能戴在她纤细的手的大拇指上。
那块表背后刻着B.D.。特南特有印象,确实是哥哥的那块表…
所以,我现在是侯爵了?
这本应该很好,可责任的重大和失去亲人的痛苦让特南特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是侯爵了,可是归根结底,她还是个小女孩啊。她要代表整个家族,维护家族的荣光,十六岁的、不谙世事的她,又如何做到呢?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抱着盒子,仿佛是抱住了哥哥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她此刻多么希望达兹尔能在她身边,拍着她的头,告诉她,一切终究会好起来的。
现实就是这样无情。但她终会擦干眼泪,担当起一名侯爵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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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里,陶迎春和弗拉特兰正紧皱着眉头,思考着一件关系他们存亡的大事。
贸然行动很可能降低三位守望者在民众之间的威信…然而,现在局势的关键应该是双方手中对方的人质。
对陶迎春来说,最重要的仍然是他的妹妹。谁也不知道,城里的保王派还没行动,萨莫王子自己就抢先一步,试图恢复王政。
“唉…这个时候要是伏尔坎在该多好。”陶迎春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伏尔坎去哪里了,只知道他确实出门了:“不过也好,如果他在场的话,那我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弗拉特兰现在在陶迎春面前并不敢开玩笑——生怕自己小小的恶作剧露馅。她只能故作镇定地提议道:“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找萨莫王子呢?”
“怎么带西西尔王妃过去,还不能被暴风城民众发觉?他们不认识歌羽,但全都认识王妃。而且,反转法术的布置时间超乎你的想象。为了给歌羽布置反制,我和伏尔坎花了三天时间…”
“那就,潜入宫殿把歌羽带出来?还是就在原地,等待救援?”
“潜入,太难了,卫兵可不是吃干饭的。而等待救援,我们等得起,歌羽和暴风城的人民呢?”
“那…”弗拉特兰低下头,“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或许需要一个人从中斡旋。”陶迎春的视线望向远方,“这么大一座城,总会有的。”
弗拉特兰知道了,哪怕是大法师这么厉害的人,也终究不是万能的。她的视线跟着陶迎春盯住金色的天际。
要日落了,窗外隐约能看见夕阳下的王宫穹顶正闪耀着赤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多么漂亮的宫殿,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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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兹尔最近见不到特南特了。
每次到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她总是看不到穿着白色长裙的她…作为贵族小姐,肯定有自己的事情才对,这可不能怪她。
她照常来到河边,看着那块怀表,等待着那个人。
远处跑来一个穿着正式礼服的身影。达兹尔揉了揉眼睛,差点没认出来:“特南特!”
“嘻嘻,现在请叫我德利姆侯爵。”
“你…继承家族的爵位了?”达兹尔说着要给她跪下,吓得特南特急忙拉住她,“不不,其实我也不想…我还没准备好。”她把右手大拇指给达兹尔看,“可惜,哥哥莫名其妙地在外乡去世了。”
“莫名其妙?”
“嗯。我现在查不出原因。”特南特伸了个懒腰,达兹尔这才注意到她这套礼服——硬质的面料像是用砂纸打磨过一般,每一处褶皱也都像是刻刀划的似的,笔直而锋利。肩膀上两个绣绘着宝剑图案的肩章,一个刻着“XIII”,一个刻着“II”。
除此之外,特南特身上再无什么精致的装饰品…但是这并不能遮掩她的美丽与高贵。
“身为侯爵,可就不能像个大小姐似的了。”特南特随着达兹尔坐下,“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忙着处理各种事情,没空过来,实在抱歉。”
“我们这边一直在集结兵力。不知道要干什么。”
“最近我也不怎么看到陶迎春出门了,”特南特撩了撩刘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商会。不过更可能,或许,这场战斗对双方都很重要。”
“也许吧。”达兹尔望向远方暴风城的城墙,“我和首领说好了,无特殊情况我不参战。”
特南特没有告诉达兹尔,暴风城内部根本就没有进入战争状态。首先是表面上的大商会,士兵们都放假了,哪有短时间集结兵力的可能性?而且,更重要的是共和党和保王派正揪着对方的人质,威胁着彼此——这也是她刚知道的。
马克坦的统治者,确实很有谋略。暴风城的形势似乎不太妙,她这么想着,这或许就是我作为侯爵该解决的事情。又或许如果能把达兹尔拉到我们阵营,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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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船一路乘风破浪,以最快的速度来往于西大陆与南大陆之间。
“到了,前面就是米佐拉斯。”
伏尔坎踏上码头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浓厚的宗教气息——四芒星图案的标志画在每个人的衣服上、皮肤上,有的人甚至刻在头顶。他皱了皱眉,站在原地。这里好像弥漫着一股恶臭,也许只是错觉吧?他又仔细闻了闻,原来是弥漫的过分浓厚的香水让他的嗅觉倒错了。
“因为《赫丘德拉斯传说》里面说过,信徒应时刻让赫丘神看见他们的虔诚。”旁边一个水手小声说,“还有,在这里,不要叫那位神明的名字,会被当地人认为亵渎神明的。祝你好运。”
码头所在的城市便是泽尔提,米佐拉斯都城。伏尔坎在集市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满眼四芒星的景象让他觉得陌生而不可接受。他干脆闭上眼睛,听着喧嚣嘈杂的声音。明明这艘快船顺风航行,只用了十几天,他却感觉像过了几个月一样没上过陆地了。
他打开包想换教皇金币,才发现包的夹层里好像有一张白色的纸。伏尔坎揉了揉眼睛,为什么在这么久的旅途中都没注意到呢?他小心地拿了出来,发现是一个信封,让他诧异的是上面的四芒星图案。
“大人,是教皇邀请您来的吗?”还没等他细看,旁边有一个男人一看到这个信封上的金色封印便凑了过来,用尖锐的声音说道,“在下有不错的酒店,需要下榻吗?”
“不必了,先生,我还要赶路。”伏尔坎心中默念咒语,男人就被定在了原地。刚迈出几步路,突然,伏尔坎心里一抽搐——
好像在这个地方,教会明令禁止了奥术法术…坏了。
他环顾四周,好像有几个戴着主教帽子的人正朝他走来。他紧紧地握住信封,虽然不知道内容,但也许在这里,它将成为伏尔坎这名外乡人唯一的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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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亚城,南城门。
戴着面具的少女坐在魔法自走车上,面对着奇亚的人民挥手告别。
作为两个独立民主城邦,又都和风有关,奇亚和暴风城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这次他们派去暴风城的使者,是一名天赋异禀的少年外交官,同时也是个不错的法师。
风从奇亚吹向世界的中心,胡伊·波普勒顺着风疾驰而去。风吹拂着她棕色的短发,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暴风城…这个盟友的名字一直都在耳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机会,一定要得到双方的认可才行!”
她临行之前非常仔细地梳理了这次要见面的名单——但是或许由于时间差,她不知道伏尔坎的出行,而且也并没有会见新晋德利姆侯爵的计划。
她先行出发,使者团会在两天后跟上。马上就要见到大名鼎鼎的伏尔坎和陶迎春了,使她的心激动不已。
魔法自走车一路走走停停。奇亚的四角风徽章倒也为她的旅程提供了便利,顺着大陆西侧的商道,胡伊一路上看到无数来来往往的商旅,心里却想着部落对东侧商道的封锁。那里可就没有这么自由的贸易了…她轻轻握住了拳头,在这件事上,大陆绝大部分国家都站在同一个阵营。
这件事也得记在备忘录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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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想让暴风城彻底瘫痪…不止,他们还想借此控制整个西大陆。”
陶迎春故作镇定地放下线人发来的信件,双眼平静地像一潭死水:或许在这一汪水之中,有一座间歇泉正蠢蠢欲动。
很明显,部落这次准备玩票大的。陶迎春想到商会,想到他接任大法师以来完成的自然保护法阵——他曾天真地以为,这些法阵永远不会用上。除此之外,他便再未给这座城市一点点力量。那又如何让民众团结、商旅警戒、士兵勇猛呢?
“卫队长,这次轮到你了。”陶迎春自嘲地笑了笑。弗拉特兰仍然在巡逻,她并不知道当今的暴风城已经是内忧外患共存,正在危急存亡的时刻。他现在只能去希望萨莫不敢擅自采取行动,希望歌羽能够安全无虞地回来…
“陶迎春先生。”
“特南特·德利姆小姐。”陶迎春转头面向来人,“您莅临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来看看。”特南特踏着轻巧的高跟鞋走进,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我可以见一见西西尔王妃吗?”
陶迎春心里猛地一紧。他不知道特南特如何得知这件事,但是还是微笑着说:“当然可以,这边请。”
王妃的房间简朴而不简陋,拥有充足的采光和整洁的装修——乍一看,很难让人把它和“牢房“联系起来。西西尔正坐在椅子上玩着一种棋类游戏,见有人来,她站起身,提起裙摆微微致意:“德利姆小姐。请坐吧。”
不管被作为人质软禁了多久,西西尔仍然有一种刻到骨子里的贵族气质。两名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穿着硬质羊毛礼服的特南特,此刻和西西尔一比,仿佛正方形和圆形一般,尖锐而粗糙,即使她本人是个温和柔软的人。
“德利姆侯爵,特南特·德利姆。”特南特稍一欠身便坐下来,“本次我来是想调和塔楼与皇室之间的矛盾。此行之后我将去王宫寻找歌羽。”
“侯爵?”陶迎春不解。
“是的,几天前刚刚继任。”特南特继续说,“我希望皇室做出让步,将执政权全部交给议会,只需要过好自己丰衣足食的日子就可以了。现在由于萨莫殿下在议会中仍然有发言权及投票权,暴风城权力竞争十分激烈。”王的话语,对某些人来说,仍然具有极强的威力,特南特想。“当然,塔楼方面也需要做出退让:陶迎春先生——您不能作为议长,您是一名坚定的共和派。我想,应当由伏尔坎先生担任议长——他政治立场相对中立,处事更加公平。(伏尔坎已经走了,陶迎春想,不过等他回来倒是可以。)我们现在还不能一步迈入共和,君主立宪是不可缺少的一步。”
“如果萨莫殿下愿意放弃议会权力,我就会释放西西尔王妃,并且自愿辞去议长职位,但仍然担任第一魔法师职位。”陶迎春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个答案已经很好了。希望我们能早日重新获得和平。”特南特鞠了一躬,“陶先生,请带我回去,我不认得路…”
几小时后,在德利姆侯爵面前,曾经的王说:“如果陶迎春辞职,我就宣布离开议会,并且释放歌羽。但是,我仍然是名义上的王。”
意料之中,特南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