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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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乘风飘荡

那天,他是默默离开城市的。他想,又不是去寻找什么传说中的伊提尔之剑,一个多月就回来了,没有必要整得那么声势浩大。最后他跟陶迎春说:“记得好好处理西西尔王妃的事情,别让我再操这个没用的心了。还有,把我那支黑曜石笔送给特南特吧,现在我魔法水平好了,这用不着了。”

“真的吗?那可是能在空中无端凝聚法术的魔杖…”

“跟你说了我用不着了,就送给她,一位侯爵应该有一柄魔杖,即使不会魔法。就这样了,再会!”

他骑着马走出城门,士兵们对着他敬礼,直到他消失在早晨朦胧的雾气中。

太阳升上半空,雾气已经散去。一个带着面罩的女子驾驶着魔法自走车停到卫兵面前:“你好,伏尔坎大法师是往这边走了吗?”

“是的,是往左边的方向。”卫兵看到奇亚的城邦徽记,没再多问。

她道过谢就匆匆跟上,因为看不到马蹄印,这一工作格外费力。“我想,只要一直朝着奇亚的方向走,应当就不会跟偏太多。”她又经过了深入思考,决定开始用魔力探索附近的魔法师,尤其是她正前方左右三十度的方向——当然这也有可能给她惹上麻烦。

桑苏克河岸的气息让她感到清爽。奇亚太北了,很少有这种适度潮湿、舒适宜人的环境。但她不能放慢脚步,她得赶紧追上伏尔坎。在她模糊的感觉里,前面有一个隐隐约约的魔力源。而其他地方,要么是根本没动静,要么就是被探到的一瞬间就隐藏了自己。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公里外的伏尔坎突然心里一震。有人在看他,是通过魔法看的。他沿着方向看回去:“胡伊…她怎么跟上来了,我不是让她在光辉之塔待着吗?算了,既然都这样了,就放慢一点吧。”于是他一边放慢马匹速度,一边适当放开魔法,试图引导胡伊的行路。直到他回头已经能看到胡伊的自走车,他才转过头,对后面的胡伊用魔法交流道:“怎么,来一场赛跑吗?”他一扬马鞭,马匹飞奔了出去。

胡伊笑了,也加到了最大马力,紧紧跟在后面。

最后终于到了一个小村庄,二人都停下来。伏尔坎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把它拴在一家客栈外面的围栏上,胡伊也停下车,车辆倒是并不缺能源。

“不是让你在塔楼里吗,我房间都给你空出来了?”伏尔坎疑惑地问道。

“我这不也正好要回奇亚吗,然后就顺便追上来了。而且,你还可以再教我点东西…”

伏尔坎没再说话,在客栈里订了两个房间,老板十分疑惑,趁胡伊去上厕所,他偷偷问伏尔坎:“你们咋还分开睡啊?”

“我们只是师徒。还有,谢谢你没有骗我说只剩一间房了,你是个老实人,这是你的小费。”伏尔坎拿出几枚银币。

自此以后,老板对一切客人都保持着绝对的诚实和服务的无微不至,这让他在整个暴风共和国北部都享有盛名。

————————

“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胡伊打开门,伏尔坎进来,在床边的小角落里画上三个符文,“好了。对不起,我这个人在外面旅行的时候总是有这个习惯,虽然明知道很不可能发生,但是这从左到右依次是报警、防御和反击的符文,现在除了你我之外任何人,想违背我们的意愿进来,都会受到攻击,同时对我们发出警告。”

“谢谢…”

“我教你吧。这个也很好用,而且奥术法师施展的效果是最好的。”他将三个符文的笔顺写在纸上后站起身来,“那么,胡伊·波普勒,祝你安眠。”

“伏尔坎·晨曦,也祝你安眠。”

伏尔坎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的符文布置早就已经就位,他满意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胡伊的面容来。多想摘下面罩看看她的真容,究竟是美若天仙,还是其貌不扬?等我们到了奇亚,我还要去阿玛拉,可能还要去伊塔,她还会跟着我吗?

算了,伏尔坎,不去想这些了。好不容易将吉尔放下,绝对不能再轻易失去定力。他用一点魔法逼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就睡着了,这时候,隔壁的胡伊睡得正香,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发现伏尔坎的马被偷走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对此完全没有头绪。老板也说他不知道,伏尔坎和胡伊都觉得他没有说谎。

“这就不翼而飞了?这可是我在南桑苏克沙洲岛花一个残破风神吊坠买的!”伏尔坎后悔没有在马的身上画符文。不过,同样是心灵法术师,巫毒术士们就可以随意支配生物,而奥术师只能从自己的内心引导力量,像这样在生物身上画符文,确实相当困难。当然,巫毒之术危险而又难学,除了极少数自负的异端天才,没人会去尝试。

“没办法了。师…伏尔坎,还好我的车比较大,你要不就,额,挤一挤,坐我旁边?当初我载你妹妹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麻烦你了。”

————————

“西西尔·萨莫。犯战时通敌罪,罪行严重,作为叛逆者,将在三天后执行死刑。”

那封信从伏尔坎交给陶迎春后,他就一直小心保管。今天他终于可以把他嵌在光辉之塔的地下室里——这里储存着所有死刑犯的判决书。不多,只有一个箱底,足见平常暴风城治安良好、人民遵纪守法。

这是整个暴风共和国处决过的地位最高的罪犯。要是放在以前,谁敢动王室的人?也正是在议会革命,光辉之塔特别行动组成立后,才能做出原本被认为弑君叛国之举——如今已然是爱国的举动。

到了行刑那天,广场上挤满了人,连城墙守卫的岗哨都被租了下来,附近高层楼房的窗口更是夸张,一个窗户里能看到十几个人头,共同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这是最后一个王族正统,这么做相当于完完全消灭了王族,彻底保住了共和国。

“致伏尔坎·晨曦:今天我们处决西西尔王妃了。按照你说的,我因为不擅长政治,那最好就不乱说话啦。整个群众动员工作基本都是德利姆侯爵完成的,现在几乎是万众一心了,观看行刑、欢呼的人里面,我甚至看到了好多从前坚定的保王党成员。真不知道特南特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佩服,侯爵真是年轻有为!”

“陶迎春!副议长快讲完话了,你快点过去吧,还来得及!”弗拉特兰推开房门说道。

“哦哦好的,马上来!”陶迎春搁下笔,拿起阿玛拉学院颁发的毕业法杖,向城郊广场走去。

“大家好,我是光辉之塔成员,代理议长,第一魔法师陶迎春。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应该感谢每一位群众,每个人都是叛国者的处刑人,每个人都是城市和国家的建设者。我尤其要感谢,我的密友伏尔坎·晨曦,虽然他今天不在场,但是他找到了西西尔通敌的证据,在这里我向他致敬。好,我讲完了,谢谢大家。”

人群爆发出如雷的掌声。在刽子手将西西尔处以绞刑之后,他懒得再看下去,赶紧回到塔楼,继续写信。

…“刚才去法场演讲了,顺便看了处刑现场。总之,旅途劳顿,希望你好好休息,祝好!——陶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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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就是大沙漠了。”

头戴头巾的苏美亚王国男子指向远处,“二位是要去奇亚吗?不如绕行世界西缘,虽然走远路,但是毕竟不用担心沙漠和其中的有毒生物。”

据说整片西大陆的语言都是统一的,只不过苏美亚王国因为领土范围内山地丘陵太多,导致王国内部或者与外国的交流都不多,因此语言显得闭塞、带有浓重的口音,但是好在伏尔坎和胡伊能听懂。

“怎么样?”

“我想想,我来的时候是通过西缘的狭窄道路来的,那里确实很好。不过我其实想试试穿越大沙漠…”

“我听你的意见。”

“…算了,还是稳一点吧。我们往西缘走。我怕我们在沙漠里死了,都没人愿意给我们收尸。”

“可以。但是我觉得我们得在这住几天,稍微休息一下,毕竟,刚才那个大叔说了,这个城镇之后就没有大型的聚居点了,直到火树国才有。”

“欢迎,旅行者。这里是苏美亚王国北部城镇伊苏美拉,是南北交通的必经之路之一。再西方一些的拉特卡罗王国,本就偏远,最近还处于动乱之中,更是没什么人会经过了。…”

镇长后面的发言二人都没怎么听。晚上,他们前往了一家餐厅——这家餐厅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深受当地居民和旅行者的喜爱,最重要的是,它不贵。

这段时间,旅程中很多村里没有魔法师的村民请求二人帮他们祈祷丰收,祈祷家畜兴旺、没有病患,倒也收了不少钱。但是伏尔坎仍然坚持节俭的风格,能少花钱就少花钱——说难听点,不就是抠门嘛。

“下午镇长说的,拉特卡罗王国动乱。阿拉斯托她之前就在拉特卡罗,应该是这次那边出事了,她才会想到来找我的。”

“事实上,我在半路上遇到她了,她还救了我一命。当时有支流箭从不知道哪里飞过来,幸亏她及时把我的脑袋按了下去。”胡伊说。

“…你先别说这些了,吃饭吧。在伊苏美拉我们要买的东西还不少,据我所知,西缘通路应该很长,这辆车大概要走一天一夜左右。”

“这个地方,和伊苏提亚有什么关系吗?名字听起来这么像。”

“应该没有。一个在最西边,一个在最东边,就算能联系起来,我也不知道原因。何况这里是其实曾经是西方水神的地盘…在西大陆上,除了暴风共和国之外,相当多国家都崇拜的是水神。好在这么久过去,本来激烈的宗教纠纷转变成了一致针对南大陆米佐拉斯的攻击。他们不信自己的南方土神,非要信什么赫丘德拉斯…”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胡伊挠了挠头。

第二天一早,伏尔坎早早的就起来了,在胡伊起床之前,他已经披上风衣离开旅店。

据他所知,中北方的国家早市比南方国家好得多,他特地起来拜访。

果然,在商店街与沙尔玛国王路的交界处,伏尔坎看到对面有一整条卖早点和各式小玩意的街市。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伏尔坎觉得陌生,但是却感到奇怪的舒服,仿佛这场景是他的家一样。事实上,伏尔坎这辈子都没去过这么热闹的早市,他向来都是往南走,因为只有向南有政治上的敌人与朋友。北方,除了奇亚——实在太远了,伏尔坎通常也并不想去——便没有什么大型的政治实体,他虽然比另外两个人空闲多点,但一般也没有像这样的长假期——导致原因,一个是陶迎春想让刚复生的他稍微轻松点,毕竟新身体有一个适应过程,第二,特南特已经成长起来了,应该让她管理点城市事务——也是陶迎春说的。

“先生,要来点特色摊饼吗?”趁着伏尔坎愣着的时候,一个男人看出他是外来者,对他说。

“哦,谢谢,我来两份…不,三份吧。”

等他回到旅馆,胡伊也已经醒了,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你的早饭。你要一张两张?”

“一张吧。我们今天去干什么?…这饼,真没的说!”

伏尔坎也咬了一口,浓郁的小麦香气混着牛肉和荤油的味道冲击着他的味蕾,酱油的咸味又让它不至太过平淡,点缀的芝麻更是为此锦上添花。

“真好吃,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今天我不知道,我在想要不要改造一下车子?比如,改成后面带一个舱室的?”伏尔坎提议道。

“这个…我觉得,还是别了。改造会很麻烦,到时候还要被奇亚的人问…算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在通过西缘通道的时候住哪?其实,我也不知道。”

“要么就睡车里吧。地方是窄点,但是就一个人坐着睡的时候另一个人开车,应该也行。”伏尔坎说。

“等等,伏尔坎,那边有个人在看咱们两个。”

伏尔坎转头看到一个人影闪进街角。他绝对不会看错,这人没戴头巾,不是苏美亚本地人;而且,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强但纯净的风之力量。

“你也感受到了吧,风之力。”伏尔坎压低声音说。

“奇亚的?不可能,因为要是奇亚的人一定会和我打招呼…至少不会装做不认识。”

“同理,也不会是暴风的。所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被伊苏提亚的人盯上了。”

拐角后,一位风之精灵正在远程与维斯托·东连线:“长老,您指定的这两个人,身上连魔法的气息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呢?”

“你个傻子!人家是奥术法师,本来就没有魔法气息!继续跟上!”

风之精灵探头出去,却发现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长老,他们不见了…”

“没用的东西。叫别人来帮你追,尤其是火树国那边的人。”维斯托说罢就捏碎了手中的风之宝石,一股春天的微风吹拂过他苍老的脸颊,让他稍微不那么生气。

这时的伏尔坎和胡伊,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买好了食物、水和毯子,没有更多的时间休息了,他们马上开始前往西北方,准备进入狭窄的西缘通道。

————————

一边是万丈高的山脉,后面就是西大陆的大沙漠;一边是永无止境的风,向东吹拂,西边的世界满是雾气,看不清楚世界之外的景象。

这山和风的中间是一条宽约四辆马车的道路——再往西走,风会越来越强,大风会阻止一切想要探索的人。这条小路将不愿穿过大沙漠的西大陆西侧旅行者们聚集在一起,让这地方显得格外热闹。

当然,不只是西缘。东缘与北缘的世界边界,都永远吹拂着强风,阻止了一切好奇的旅行者。南缘是一座山脉——看着不高,然而永远都爬不上去,如果想办法从南十字岛进入,那就是死亡之地了。

伏尔坎驾驶着自走车——他没好意思说,今天是他第一次开车。按照原计划,两个人一个负责正午到凌晨,另一个则负责剩余时间,这样不仅全天都在前进,还可以保证二人睡眠的充足。

太阳高挂在头顶,应该是正午了。胡伊靠在座位上睡得正香,伏尔坎没吵醒她,甚至几乎不移动身体,怕会惊动她安稳的睡眠。

来来往往的旅客不少,不过伏尔坎没见过任何一辆其他的魔法自走车。人们大多都是乘马车或者骑马出行,去到南方的暴风和苏美亚,再南方的特里莎之类。向北而行的人实在太少,他几乎看不到。

“有点冷了啊。”他悄悄把胡伊身上盖的毛毯拉高一点,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旅程。

和陶迎春凛冽的冰雪魔法不一样,这一路向北的过程是自然的寒冷,让他觉得并不刺骨,反而更加舒适。车轮卷起漫天的尘埃,伏尔坎拉高了侧挡板。

傍晚时分,胡伊伸了个懒腰,手臂正好撞到伏尔坎的头。她大吃一惊收回手臂,问道:“现在几点了?”

“离日落大概还有半个钟头。”伏尔坎如实回答。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让你开这么久。你怎么不叫我啊?”

“没事,我不累。而且我可以让车走的更快,”伏尔坎说,“看到外面的尘土了吗?虽然没别的参照物,但我想这不慢了吧。”

“那也不行,我们说好的,到我了。你就好好休息吧!”她把毯子盖在伏尔坎身上,自己接过控制杆操纵起方向来。

伏尔坎明显感觉慢了下来,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暴风城——不是在陶迎春面前,而是和吉尔·摩恩丹特一起吃着晚饭。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约会,也是老摩恩丹特大叔死去的那天。吉尔正低头吃着饭菜,再一抬头竟变成了胡伊的模样。

她没带面罩。虽然这些天因为足够信任伏尔坎,吃饭时不再背过身去,但仍然一直低着头,不愿意让他看到真实长相。

梦里的胡伊似乎很紧张,但能看清她的全貌,说美若天仙谈不上,甚至有不少不太好看的地方;然而对伏尔坎来说,这再赏心悦目不过了。

“很丑吧。”梦里的胡伊说。

“不,很漂亮…”伏尔坎突然醒了,胡伊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手里拿着她的面罩。她甚至忘记带上它,让伏尔坎看到,这和梦里的她长的别无二致。

“你怎么突然醒了…?”胡伊手足无措地戴上面罩,差点把它弄掉了。

伏尔坎抬头看到满月挂在空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精力补充充足了吧。等会,现在是不是已经午夜了?那我本来就应该醒过来啊,车我来开吧。”

于是胡伊又睡了过去。她隐瞒了一件事:她刚才摘下面罩,问睡梦中的伏尔坎:“很丑吧。”

伏尔坎突然醒来且回答了她,于是她才吓了一跳,然而他却一直都会以为这是个巧合。

梦里的她问的,便正是方才她本人问的。

她对自己的容貌一直没有自信——所以当奇亚市长问她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护身符和魔法增强器时,她才会说:“一个面罩。”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直到现在为止,她几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摘下过它。连她的父母,见到她时也都看不到她的脸。

但是却被伏尔坎不经意间看到了。

她就默默驾驶着自走车,直到第一缕雪花飘落,云遮挡住了太阳,让白色的雪落在大地上。

“伏尔坎,伏尔坎!多穿点衣服,我们应该快出通道了。”

————————

鹿柴估计快布置完了。陶迎春想,这次希望能够把暴风城的防御工事做的完美一点。他现在没有魔法可以使用,将城墙与城周围的土地冻结起来花了他几乎全部的力量。据他自己计算,至少需要再过一个半月才能好,于是在此期间,城市的保卫工作很大程度上只能交给弗拉特兰了。

他伸了个懒腰,从城墙边走回光辉之塔。他喜欢这种悠闲的生活,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其实,也并没有多久。那会光辉之塔还只有三个人,所有的剧变都没发生,大家都过着平静的生活。

“阿玛拉学院,伏尔坎·晨曦(或者,帮我代为转交伏尔坎·晨曦):

“好了,我们这边基本重新布置了一遍防御工事。城市的安全你不用操心,虽然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但是弗拉特兰和卫兵队,还有其他地方来支援的军队,以及法师联合会,他们时刻准备着保卫这座历经战争而屹立不倒的伟大城市呢。

“我嘛,有点想你了。明明你才走了十天,怎么像过了十年一样久?所以,还请原谅我才过了几天又给你写信了。

“阿拉斯托很好,她现在和弗拉特兰住在同一间房间。伤口经过几位魔法师和药师的努力下,基本已经愈合了,遗憾的是会留下终身的伤疤。达兹尔最近也很安分,我早就跟你说了,她是个很听话很识时务的人,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的。”

“阵亡者的家属们,我们议会的在城里访问了一圈,基本上没事了。不过城外的比如德鲁伊什么,确实没有时间过去,恐怕连捷报与死讯都还没传到国家北部的那几片大森林吧。不过没关系,后续我们也会专门去一趟,趁着我还无法担当城市防御工作,无所事事的时候。

“好了,多说无益,何况上次刚给你写过。祝好!——陶迎春。”

他满意地放下笔,下楼走出光辉之塔。一名年幼的小邮差站在门口,陶迎春笑了:“小先生,可以帮我送份信吗?送到邮递局就可以了。”

“当然可以。”

一把刀刺进了陶迎春的胸膛。还没等他使用魔法,那把磨得锋利的开信刀已经收了回去,擦干了血迹。事实上,陶迎春根本无法使用魔法,因为他已经极度虚弱,说他现在的体力,和这个小邮差比起来,还真不知道孰优孰劣。

邮差扶了扶帽子:“陶先生,您的信一定会送到的。”

这位伟大的法师与召唤师就这么简单地倒下了,倒在最普通的一名孩子手里。只因为这孩子是被王室养大,一心一意忠于国王与王妃。然而老国王被驱逐,萨莫殿下被冻死,西西尔王妃被处决…

可怜的陶迎春。如果小邮差知道真相,他不会选择杀死陶迎春,反而,是会去杀死伏尔坎吧。

毕竟伏尔坎曾经说过“巩固共和国的地位,必然要斩草除根”这句话啊。

————————

西大陆最北边是奇亚,南边紧挨着的就是火树王国。

正下着大雪,火树王国的都城街上人并不多。胡伊裹着一件大棉袄,伏尔坎则是紧紧把毛毯披在身上。车走过的地方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轮印,但很快又被大雪逐渐掩盖模糊。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最后胡伊先说道:“伏尔坎,我们要在这个地方停留吗?”

“我也在抉择。说停留吧,这里没什么值得看的,还会耽误我们的旅程时间;但是这里毕竟是陶迎春的故乡,我想停下来走一走。”

“那就停一晚上吧。”胡伊说着,“先找间客栈。”

“当然可以。不过,这里的人真不会取名啊。火树王国的都城就叫火树城,有没有点新意?”

“暴风共和国的都城呢?”

“…好吧,我们也没资格说人家。”

陶迎春的故乡便是火树城。他小时候,大沙漠的“野人”曾经趁夜袭击——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野人,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陶迎春于是跟着他人一起出逃。一开始,他只是停留在苏美亚,然而后面苏美亚国内局势也不太安定,他就继续南下,来到了安全的国家暴风王国,就此定居。

伏尔坎坐在酒馆里。“每座大城市,酒馆是一定要去的。”他一边小口饮着火树的特色蒸馏酒,一边对胡伊说,“虽然我不嗜酒,但是这是一个必须的环节。”

“我的那杯呢?”

“你到饮酒的年龄了吗?”

“奇亚冷,所以允许任何人喝酒。我和你一起点的,怎么还没来?”

“因有规定,不允许对女性售卖酒类。”店长从后厨走过来,手里还拿着菜刀:“不过,看见您二位应该不是本地人,那就可以一次,计这位哥头上。”

后厨那边还是拿来了一杯酒,不知道是什么类型。胡伊品尝了一下这个她不太熟悉的感觉。陶瓷杯中澄清的琥珀色液体闪烁着光辉,喝起来几乎尝不到酒精的味道,只有一股酸甜味留在她的口中。

“这是…酒?”

“这确实是酒,旅行者。只不过,与此君所饮不同,此酒不烈,适合小孩子和读书人饮用…当然,这是本店第一次卖酒给女性。”

“一种果酒,里面有沙棘,别的成分我感觉不出来。”伏尔坎在心里对她说。胡伊点了点头,回答说:“不过,味道真不错。”

他们再走出酒馆,找了一件客栈,将车的魔力储存抽空,然后走在覆盖着白雪的街道。

“话说,你觉得暴风城现在怎么样了?”胡伊说。

“还能怎么样?弗拉特兰和陶迎春应该正忙着重建和加固城市防御,特南特她们应该在慰问战死者家人,或者解决保王派残余问题吧。不管怎么样,没有我这座暴风城照样能运转,还是多谢了陶迎春…哦,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的故事?”

————————

没人知道该拿陶迎春这事情怎么办。

第十八任德利姆侯爵小姐想,最慌张的是弗拉特兰,她不知道陶迎春为什么被人所杀,如果是仇恨光辉之塔那她就惨了,连带着达兹尔一起;如果是保王派,那阿拉斯托便不是很安全——毕竟伏尔坎曾经发表过一段西西尔通敌的讲话,虽然可能是她多虑了,但这毕竟也是个可能性。

已经入秋了,她在硬羊毛礼服下面又加了一件贴身的衬衣。

那天晚上,房门被敲响了。管家不认识达兹尔,特南特通过猫眼看到是她,开门让她进来:“管家,去拿双我的拖鞋吧。”

“这么晚了来打扰你实在抱歉。”

“嗯…没事的,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在你身边可以放心一些。弗拉特兰现在在崩溃的边缘,她到现在都自责地觉得,是自己没给陶迎春配备卫兵,才导致的这场惨剧;我也感觉很难过——虽然我并不是你们这个国家的人,但是毕竟陶迎春死了,谁也不好受。”

“我懂你。”特南特拉着达兹尔到自己房间,“你要是今晚想睡在这的话,我欢迎。管家和仆人,我会和他们说,就说把你当成我一样对待。”

“不行!这怎么行?我一个,一个被俘虏的士兵,能活着就已经托所有人的福了…怎么能和一位侯爵一样待遇?”

“我特南特·德利姆命令你,在这座侯爵府内享受与我相同的地位。”说是命令,语气却极度温柔,让达兹尔想起温暖的暮春,那北桑苏克河畔的甜蜜微风。

“谢谢。”

“我想,让弗拉特兰小姐也稍微冷静冷静,你这段时间如果想来的话,住我家就可以了。现在也很晚了,你也累了吧?睡吧。”特南特突然搂住达兹尔,在她耳边轻声道:

“不管发生什么,都请放心,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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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真是奇怪。”伏尔坎在车上说,“好像女性在那里没有权利?明明隔壁就是民主自由的城邦奇亚,火树的制度却这么落后?”

“嗯…是啊,不仅仅是那次店家不许女性饮酒——我之前有过几个火树的熟人,他们和我说,女性连姓氏都不配有。哪怕是结婚了,也不能有姓氏。”胡伊摇了摇头:“没办法。”

“这让我想起了歌羽,就是陶迎春的那个妹妹。现在看来,并不是陶迎春对他妹妹的昵称,而是…”

“好了,我看到奇亚的建筑了。”胡伊打断了伏尔坎。其实不用她说,伏尔坎也看到了,万里无云的天气下,远方有一座极高的塔楼一样的建筑。

“怎么,奇亚也有类似光辉之塔的东西吗?”

“不是,那只是个巨大的风神雕像。”

车慢慢逼近奇亚城门。“终于回来了,回家的感觉真好…”她跳下车,拥抱了来迎接自己的父母,与各个领导握手,转过身去面对伏尔坎大声介绍说:“这位是来自暴风共和国暴风独立城邦的使者,伏尔坎·晨曦先生!”

“看来,大家确实很喜欢你啊。”胡伊一边跟着大家鼓掌,一边在心里对伏尔坎说。

“哪有的事?他们喜欢的是我的身份,暴风共和国使者!”

早在火树国北边边境,伏尔坎就感到,哪怕他们停下车,也有连续不断的风从前方吹过来。到了奇亚,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一股寒冷的风从西北方永不间断地吹着,让奇亚形成了极度混乱的格局——没有什么宫殿区、平民区之类,市政大楼旁边可以有农夫的小平房,荒芜的远郊也可以有贵族的别墅。

“本来应该是越靠内的地方地租越贵;然而因为神圣风的关系,靠内的地方风更大,所以整座城的地价几乎完全一样。反正奇亚是自由城邦奇亚,所有人都潇洒而慷慨,不用担心,他们欢迎每一位旅者,更不用说是您这位我们友邦的使者了。”

一名官员详细地回答了伏尔坎心中的疑惑。胡伊暗中说道:“也有个原因,我们这里太偏僻了,没人愿意来,一旦有旅客,就想着多赚点钱。不过大家人确实是很好的,更何况你是使者。”

伏尔坎没再回复,礼貌地向官员道谢后,便与胡伊一同来到街边。西方、北方、东方,能看到的远方都万里无云,是广阔的草原,却无一只动物。南边是高耸的西山脉,让这城市显得格外安全——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天然的绝佳位置让这与风同行的人们能够享受安逸的生活,但如果要前往更广阔的天地,却只有东方的冷草原与南方的狭窄通道。

冷草原的彼端是奇苏奇草原部落联盟,东边是托奇海岸王国,再往东是穷困的托提玛群岛。如果是一名自然法师,还有力量和精力的话,可以继续东行,来到伟大的南门岛和阿玛拉岛。

“伏尔坎!有你的信哦!”胡伊推开房门,拿着一封信。伏尔坎拆开查看,脸上的表情让胡伊感到莫名其妙——先是极度的欣喜,然后转化为震惊和担忧,随后又变成满足和欣慰,她不清楚怎么回事。

“是陶迎春,陶迎春给我写信了。按这个时间,送信的车应该就在当时我们后面不远处。看来,我刚走没过几天他就给我写信了?”伏尔坎笑了,“总之,到奇亚了,也算是到了个熟悉的地方,虽然不是对我来说的。今天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