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青丝（10）

发妖，南锦衣倒是听过，却没真的见过。毕竟头发成妖，是需要很多条件的。例如主人生前对自己的头发十分爱护，爱护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地方，以至于死后不念枯骨不念肉，只念自己的头发。

可从朱大人的描述来看，他的那位心上人，不像是极其眷恋头发之人。

对于发妖之事，朱大人也解释不清，只详细描述了第一次异变时的情形。

自打有了这条官船，朱大人便隔三差五的到这船上小住，溧阳城的百姓对此见怪不怪，偶有事情，也会到官船上来见朱大人。

出事那天并无异常，朱大人只是见了几个商客，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个盐商。他不仅贩卖官盐，还背着朝廷贩卖私盐。按说这种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被上面的人给盯住了，以至于朱大人不得不特别提醒他。

盐商离开后，朱大人便宿在了船上，也就是刚刚他与柳韩山谈话的那个船舱。

朱大人是个睡眠极好的人，可那晚心里像是搁了事儿似的，怎么都睡不着。天还未亮，他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顺着大船的边缘游走。月光下，河水泛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秘光泽，小鱼时不时地从水中跃起。河风微醺，吹得他有些恍惚。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睡着时，忽然“哗”地一声水响，将他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朱大人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只见水面上浮起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起初是躺着的，后来像是被小鱼推着似的，从河面上立了起来。

刚开始，朱大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个白衣女子却并未消失，且随着月光汇聚到她身上，朱大人逐渐看清了她的模样。

他颤抖着唤出她的名字，她却始终紧闭双眸不曾睁开。

那时，朱大人是不怕的，他只想告诉她，他心里有她，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忘记过她。他紧抓着栏杆，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语言凌乱的，语句不清地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思念。直到他说的口干舌燥，才发现河面上有些不对劲来。

河面上飘着的并不是绿藻，而是她的头发。

那些在月光下泛着绿色的头发，像绿藻一样一层一层地铺过来。朱大人慌了，他不知道女人想要对他做什么。他喜欢她是真的，忘不了她也是真的，可他不想死。他目露惊恐，松开栏杆开始后退。

就在恐惧塞满他的胸膛时，女子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你在怕我吗？”

“没有，我没有在怕你。”朱大人矢口否认，却连着退了好几步：“我回来过的，我看见了你和孩子，可我害怕，害怕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个懦夫，我没有勇气跟你当面对峙，我怕影响你的生活，怕耽搁了你的幸福。”

“怕耽搁了我的幸福？”女子抬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白皙到透明的脸上，她双眸微闭，嘴角向上扬着：“夫君莫不是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你我以天为媒，以地为证，除非生死，不离不弃。夫君若是信我，就该回来寻我，就该仔仔细细地问我。夫君若是不信，又何必当着我的面，为自己说这些辩解之词。”

“是我的错，是我不自信，是我误以为我不能给你幸福。”朱大人心中有愧，结结巴巴将过去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给说了，但他隐瞒了她死后的那些事情，比如她的死与他的老岳丈有关。

女子听他说完，微微一笑，也将自己当初的经历说了。她的说法与她的弟弟大同小异，可有一件事，是她的弟弟不知道的。

她告诉朱大人，她本是抱着女儿上京寻他的，可刚出村子，她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好歹是官家小姐，又做过几年的官姬，各种腌臜事儿她都见过。她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暂时摆脱了那帮人，可她不能带着女儿冒险。

她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将玉佩，女儿的信息以及随身携带的财物全部放在了女儿身上，她只希望好心人能看在那些东西的份上暂时收养女儿，等她从京城里回来，再予以重谢。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些人很快就发现了她，且将她驱赶到了河里。尽管她会水，可那些人围着她，用杆子打她，她没有办法逃脱，只能不甘不愿地溺死在了这条河里。

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什么，她被困在了这条河里，直到女儿出现，她才被重新唤醒，利用多年积蓄的力量破水而出。

听完女子的话，朱大人稍稍松了口气，他明白女子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他们的女儿。他简单整理了下思绪，问女子：“你可知我们的女儿在哪儿？你放心，我会保护她，补偿她，会让她的余生都快快乐乐的。”

女子沉默良久，才告诉朱大人，说她不知道女儿在哪儿，但她能感知到女儿的气息。她说女儿就在溧阳城里，她身上有她当年留下的半块儿玉佩，还有她特意留下的一缕青丝。除此外，女儿的左侧肩膀上还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因她是个女孩儿，担心她长大后被婆家嫌弃，她用官姬特有的法子，将那块胎记做成了荷花的形状，且是一朵半开的桃花，花蕊部分正好是那块儿胎记。

女子说完便向后躺去，随着一阵“咕嘟”声，最后一缕发丝也随着她沉进了河里。

朱大人知道女子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他立马唤醒管家，让他张贴告示，寻找身上有胎记之人，尤其是类似花朵胎记的。朱大人不敢让人知道他是在寻找女儿，以免女儿被有心人利用。告示贴出去三天，来了不下一百人，除去那些老弱病残年纪不相符的，还剩下三名。其中一人是假冒的，胎记是她自己做的。另外两人虽有胎记，却不是花朵模样，更没有长在那个特定的位置。

就在朱大人一筹莫展时，城外发生了人命案，死者是个女子，且身上有他正在寻找的花朵形的胎记，而那个胎记刚好是荷花。

“翁美玉！”南锦衣吐出三个字来：“是那个被江湖戏班收养的女孩子。”

“在朱大人给我的卷宗里提过，翁美玉的随身之物被她师傅给卖了，而卖掉的正好是一块儿美玉，只是卷宗中并未提及那块儿美玉的模样，不知它是完整的还是残缺的。”

“是改造过的。”朱大人掏出一块美玉放在桌上：“这块玉被人重新雕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