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青丝（9）
朱大人并不相信那个男人所说的，可他却拿出了半块玉佩。
相似的玉佩朱大人只在心爱的女子身上见过，她说那玉佩是她爹的，是在缉拿他们的官军进府之前，爹爹用菜刀劈开的。她爹为官多年，知道朝廷办事的规矩，但凡是府里值钱的东西，哪怕是一只碗，他们都没办法带走。唯有贴身的玉佩，且是残缺的，毫无用处的东西可以带走。
玉佩一分为二，缺口并不齐整，但这不妨碍她与年幼的弟弟各带一半。
她被判为官姬，弟弟则随着家中长辈充军流放。
在官军破门之时，她爹曾搂着她，告诉了她一句话，说他会尽力保住他们，希望他们好好活着。
心爱的女子告诉朱大人，她虽被判为官姬，却并未受什么责难，比起跟自己经历相似的那些姑娘，她已经过得很好了，而这些全仰仗着父亲的一位同僚暗中照顾。
弟弟也活了下来，而负责照顾弟弟的那位乳母，曾托人给她带回过一样属于弟弟的东西。
这些年，他们虽未见过，却一直把对方记在心里。
虽有证言和证据，朱大人还是不太相信男人的话，他命管家暗中调查，果然查出来了一些东西。
他的老岳父便是暗中照顾女子之人，至于照顾女子弟弟的，应该另有其人，且他们彼此间不知对方的存在。他们之所以照顾罪人之子，不是因为他们仗义，顾念同僚之情，而是因为他们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
“把柄？有什么把柄值得他们去冒这种险。暗中相助罪臣子女，可不是一桩小事儿。”柳韩山晃着手里的甜梅酒。
“他们曾贪没过一批军粮，而负责调查此事的正是那位被陷害的大人，也就是我心爱之人的父亲。”朱大人道：“若只是贪没和倒卖军粮罪不至死，真正让他们害怕的是被这件事牵扯出来的后果。由于军粮被贪没，导致前线战事吃紧，许多士兵都在饿着肚子打仗。至于结果，柳大人与姑娘应该也想到了。”
“这么可恨！”南锦衣攥紧了手：“可这与我手里的头发有什么关系？”
“姑娘莫急，快要说到这里了。”朱大人又叹了口气。
他告诉南锦衣，随着他的调查深入，他发现了更多与他们有关的秘密。比如，他的夫人是在老丈人的授意下刻意接近他的，目的是从他手中拿到可能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当得知他手里并没有那些东西时，他们开始对她下手。老房子走水，就是他们的手笔，只不过她命大，护着肚子里的孩子逃出生天。
“她，是被他们害的？”南锦衣看向手里的头发。
朱大人点头：“是被他们害的，他们承认了，可我拿他们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柳韩山忍不住道。
“牵一发而动全身。”朱大人看着头顶上的月亮：“在外人眼里，我是入赘到他们家的女婿，我的身家性命与利益是与他们家息息相关的。若我把当年之事告诉皇帝，死得不仅是他，还有我。贪没军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做的。再说，复仇有很多种，我可以选最简单的，也是对我最有利的一种。”
“你的老丈人——”
“没错，是我做的。”朱大人毫不掩饰：“他患病是真，吃药是真，只不过吃的不是治病救命的药，而是加重病情送他归西的药。至于此事是怎么办到的，恕我不便告知，总之他是死有余辜的。”
“夫人呢？”南锦衣问，想知道这位大人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夫人。
朱大人给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道：“夫人是大人明面儿上的人，大人自然不会对夫人怎么样，只是禁足，如无必要，不能外出。至于小公子，也是请了旁人照看的。”
换言之，就是朱大人将夫人囚禁起来了，且连孩子都不让她见。比起死亡，这种活受罪，才是真正的受罪吧。
“姑娘方才一直在问头发的事情，不是朱某不愿意回答，而是在姑娘知道这些来龙去脉之前，我说了姑娘也不会信。”朱大人起身，面向河面：“姑娘可知我为何要将船停在这里？”
“不知。”
“这是村民发现她的地方，她就浮在那边的河面上。”朱大人指着水中月：“傍晚，渔民们打完鱼回家，夕阳西下，多么美的一幅画。渔船靠岸时，有人发现了她。她安静的浮在水上，小鱼围着她游来游去。她的头发像水藻一样铺在河面上，与夕阳相辉映，形成了一幅更加完美却十分诡异的画。她在河里飘了几天，除了泡得有些发白外，没有任何损伤。他们说她是河神，说是水里的那些东西不敢伤害她。”
说话间，管家展开一幅画，画得正是当时当日的情形。
知晓真相后，朱大人又一次找到了她的弟弟，问出了安葬她的地方。朱大人做出了一个很疯狂的举动，他命人掘墓开棺，想要看看棺中之人是否真的是她。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入土多年的人竟还栩栩如生，且棺材里一丝臭味儿都没有。
直到仵作验尸他才知道，她被人下了毒，下了一种极其慢性的毒。那种毒，会在不知不觉中要了她的命，唯一的副作用，便是每月一次的疼痛。由于女人天生与男人不同，每月一次或者两次的疼痛，她并未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因为这个事情去看大夫。若非她死后尸体不腐且没有臭味儿，朱大人也不会想到去请仵作验看。
这些毒是谁下的，朱大人心知肚明。
因为旧情难舍，他将心爱之人重新安葬。因为旧情难忘，在她重新入殓前，他剪掉了她的一缕青丝，随身佩戴。因为知道她为自己生了一个女儿，他在她坟前举香立誓，说无论生死，他都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孩子。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尽管朱大人从未放弃过追查自己女儿的下落，可她依旧是生死不明。时间长了，尽管朱大人还在找，可他心里明白，他的女儿十有八九已经遭遇到了不测。
那缕属于心爱之人的青丝一直被他随身携带，从未发生过古怪之事，直到半个月前，那缕头发突然成了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