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斯坦人的故事:流亡者的悲情、绝望与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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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以自传体散文书写巴勒斯坦流亡者的故事

巴勒斯坦人的历史是一部充斥着战争、占领和流亡的历史。自1948年巴勒斯坦民族“大浩劫”以来,巴勒斯坦人就持续不断地经历着分离和流散。而一次又一次的流离失所使一个个难民形成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他们的命运被诸多因素左右,比如他们在哪个国家寻求庇护,他们所属的教派,他们遭遇的冲突,以及要遵守的法律。如同产生于同一片乌云的每一片雪花从空中飘落后,都有自己独特的形状和大小一样,每一个巴勒斯坦人面对不同的政治、法律和经济环境,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旅程。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经历都是唯一的,但都共同诉说着所有巴勒斯坦人的历史。

我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但我花了23年的时间才开始认识自己民族的历史。我出生于内战时期的黎巴嫩,成年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拥有巴勒斯坦血统。我生下来就获得了黎巴嫩公民的身份,因而没有像在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难民那样,遭受过系统性的歧视,经济上也没有被边缘化。多年来,我始终认为我的个人经历不足以称为一个“巴勒斯坦人的故事”,因为我没有像生活在黎巴嫩的巴勒斯坦人那样,身体上有着遭受摧残的烙印,经济上困顿不堪。在某种意义上,我认为我不能被叫作巴勒斯坦人。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我和其他族人的不同,认识到我的个人经历也是巴勒斯坦人历史的组成部分之一。但对于我的独特经历,只有把它与其他巴勒斯坦人的经历放在一起进行比对,它的意义才能彰显出来。

这就是你今天读到的这本书隐匿在背后的想法。它是一部短篇散文集,书写的是生活在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难民的个人生活经历。它也是巴勒斯坦研究所于2016—2017年冬召开的“以自传体散文书写巴勒斯坦流亡者”研讨会的原创性成果,获得了巴勒斯坦阿卜杜勒·穆赫森·卡坦基金会(A.M. Qattan Foundation)和荷兰克劳斯亲王基金会联合发起的“以艺术连接海峡两岸”项目的支持。

通过公开征文活动,11位参与者被邀请参加由黎巴嫩著名作家哈桑·达乌德(Hassan Daoud)主办的原创写作研讨会。他们以女性为主,年龄在20岁至50岁之间。这样的性别与年龄配比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公开征文的自然结果。该研讨会分为12期,目的是引导在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难民撰写自传体散文,将他们书写的故事收集起来,编辑成册。

召开研讨会的另一个目的,是希望以一种区别于研究的方式,近距离接触位于黎巴嫩的巴勒斯坦社区。作为巴勒斯坦研究所这一学术机构的成员,我们经常以巴勒斯坦难民的名义,写作和出版有关描述他们生活的著作。所以我们希望通过出版此书,为这些难民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以获得认可。我们走进黎巴嫩的巴勒斯坦社区,不是把他们当作研究对象,而是希望他们能站出来,用自己的话来叙述自己的故事。

然而,等到研讨会召开后,我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同时我的目的也不是那么单一。与会者们经常对研讨会筹备的撰写自传体散文活动的目的产生疑问。他们问我:“写自传体散文是什么意思?不能写其他东西吗?是以一个邻居的身份还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写?”还有一些人不想写自己,一些人则想在自己的故事中加入虚构成分。

这些重复出现的问题使我意识到,把研讨会的目的限定为撰写自传体散文,就像那些涌入社区的研究人员一样,试图通过截取他们生活中的信息片段,来强化自己所要表达的东西。但我对这个项目的最初设想是,这本书能让读者有机会真正了解“真实的”有关难民的生活,而不是被动地接收由学者、记者或文学家过滤过的信息。我想要获知那些私密的、不为人知的小人物的故事,想触摸那些只有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才可能有的感受。如同我做学术研究那样,对真相的迫切渴求驱使着我去获取更多的有关巴勒斯坦难民生活的信息。这对一个学者来说,是一件无比重要而又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过了一段时间,随着参加研讨会的与会者们的讨论持续深入,我对揭露真相的急切欲望减弱了。我意识到,对于我而言,这样的目的性是狭隘的,因为我只能接受与会者们书写那些看起来应该是他们生活的内容。不过,到最后,好像大部分与会者既把我的设想融入自传体散文书写中,又真实地写出了他们自己的故事。

在这本书中,你可以读到具有多种不同风格的自传体散文。每一篇都阐述了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故事、不同的观点。对于创作者来说,每一篇散文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些作者写的是难民营的生活,但使用了极其不同的视角。萨勒姆·亚辛(Salem Yassin)通过墙上的涂鸦,也即他所称的“人们的免费报纸”,极富艺术气息地描述了与他生活在同一个难民营的同龄人的经历;米拉·塞达维(M ira Sidaw i)在虚幻和现实之间把日常变为了例外;塔哈·尤尼斯(Taha Younis)在诚恳地讲述他个人经历的同时,巧妙地游走于过去与现在、童年与成年之间;纳迪亚·法赫德(Nadia Fahed)幽默而又简洁地叙述着她每天照顾小女儿和年老奶奶面临的挑战;尤瑟夫·纳纳(Youssef Naanaa)描述了大家庭的日常活动,讲述了它是如何给巴勒斯坦人的小聚会带来生机和欢笑的。

雅法·塔拉勒·麦斯里(Yafa Talal El-M asri)在讨论她的梦想、友情和家庭关系之中,思考起流亡的真正意义;哈尼·穆哈迈德·拉希德(Hanin M ohamad Rashid)从她父亲和奶奶的生活中了解了她名字的独特含义;韦达德·塔哈(Wedad Taha)则一直从童年写到成年,从她童年生活的阿联酋写到她成年生活的黎巴嫩,描述了她在黎巴嫩必须面对的巴勒斯坦社会和巴勒斯坦人身份的困境。

还有一些作者比较喜欢描写巴勒斯坦“大浩劫”。因提萨尔·哈扎伊(Intisar Hajaj)通过刻画嫁给巴勒斯坦人,过着巴勒斯坦难民生活的黎巴嫩籍外婆卡迪杰(Khadijeh),讲述了典型的巴勒斯坦人的经历;鲁巴·拉赫梅(Ruba Rahme)则把我们的思绪带回到了悲痛的当下,也就是前些年在叙利亚内战中发生的巴勒斯坦“大灾难”。在这次“大灾难”中,居留于叙利亚的巴勒斯坦难民再次经历迁移和流散。最后,在一篇更像是亲眼所见而不是文字记载的散文中,马赫穆德·穆哈迈德·扎伊丹(M ahmoud Mohammad Zeidan)细致入微地记录了1982年,他13岁时,以色列军队占领他生活的艾因·希尔维(Ayn al-Hilw eh)难民营的细节。最后,他们将自己个人的秉性注入了这些散文中,向我们展示了我们平时几乎看不到的生活和无法理解的思想。

无须多言,一切尽在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