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非是独舞
勒布朗·路易斯离开了办公室，爱德华和柏特丽莎见此也跟着走了出去。
大门被柏特丽莎随手带上，于是偌大的办公室中，只剩下芙宁娜和那维莱特。
“勒布朗·路易斯是个可怕的人啊！”坐在办公室的主位上，芙宁娜轻叹道：
“如果不是因为他有子女这个弱点，我是不会与他合作的。”
听到芙宁娜的感慨，那维莱特疑惑道：
“恕我直言，芙宁娜女士。刚刚勒布朗·路易斯的表现似乎过于亢奋，这样的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亢奋？”
听到那维莱特对勒布朗·路易斯的评价，芙宁娜轻笑道：
“你真的觉得刚刚的他很亢奋吗？”
那维莱特闻言一怔，芙宁娜继续道：
“实际上刚刚我和他交流的过程中，他全程都很冷静。真要说失态的话，只有最后一刻罢了。爱德华骗局这种话，他是不该说的。”
冷静？
回想刚刚勒布朗·路易斯对芙宁娜大吼大叫，甚至拔刀相向的场景，那维莱特越发疑惑。
刚刚的勒布朗·路易斯，分明就是个濒临崩溃的混混，这样的他谈何冷静？
看着那维莱特懵懂的样子，芙宁娜也不奇怪。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早已明白五百年前的那维莱特是何等单纯。于是就听她分析道：
“刚刚我和勒布朗·路易斯走进办公室的场景，宴会上大半的贵族都看到了。你说他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有什么想法？这些贵族可不是傻瓜，他们早就知道作为水神的我对贵族存在不满。他们也知道如今的枫丹廷财政危机，需要一大笔钱来安抚退伍老兵。”
“只要稍稍换位思考，他们就能猜到作为水神的我想要劫富济贫，用他们贵族的钱来安抚枫丹老兵。但枫丹廷的官僚系统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根本不可能从贵族手中征收到多少财富。所以正常税收系统失灵的情况下，他们肯定担心我会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既然如此，看到我和勒布朗·路易斯走到一起，这些贵族一定会担心我想要笼络这位枫丹地下教父，利用黑道的手段来对付他们。所以从刚刚我们走进办公室开始，这间办公室的周围就充满了各种眼线。”
“沫芒宫的女仆，宴会上的临时佣人，受到雇佣的冒险家……这些贵族的眼线，其实一个个都在隔壁房间，偷偷听着我和勒布朗·路易斯的交流。甚至不说别人，就连我那位贴身女仆谢贝蕾妲，一样在门口关注着办公室里的动静！”
芙宁娜这般说着，那维莱特这才后知后觉道：
“芙宁娜女士，你的意思是刚刚勒布朗·路易斯的亢奋，是演给那些人看的？”
“是啊，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随身带着把刀？难道你觉得勒布朗·路易斯还会行刺水神不成？”芙宁娜轻笑道：
“你以为他亢奋？因为愤怒失去了理智？实际上，人家从始至终都在表演！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我的目的，也猜到了贵族的猜忌与忌惮。所以走进办公室后，他故意表现得极为亢奋，就是想让那些贵族的耳目觉得，他勒布朗·路易斯还是贵族们最忠诚的恶犬！”
“这家伙之所以随身带刀，就是为了在自己身上划一道口子。这样走出去后，外边的贵族看到他身上的伤痕，还会怀疑他和我暗中建立了合作关系吗？勒布朗这家伙的表现，完全可以说是老奸巨猾！”
“只有最后关头，当事情涉及到他的儿子爱德华的时候，他有些失态了！幸好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好，那些偷听的家伙只以为勒布朗和我是在办公室里吵架，没有将关键信息听清楚。不然的话，他今天的血就算白流了！”
勒布朗·路易斯灰河出身，起点几乎是芙宁娜就任水神后，会面的所有人中最低的。但就是靠着这手烂牌，他愣是混成了枫丹的地下教父，连芙宁娜这个名义上的水神都需要依靠他的力量来制衡贵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亢奋的愣头青？
实际上就算是芙宁娜，也是靠着记忆命途的能力，才真正看透了勒布朗·路易斯。当然，不只是勒布朗·路易斯，枫丹内阁的廷臣其实都是如此。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几乎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就连芙宁娜也不例外。
芙宁娜召集罗密安娜等人组成专案组，对勒布朗进行调查，其实也存在着掩人耳目的心思。只要罗密安娜的专案组还在，针对勒布朗的调查就在，那芙宁娜与勒布朗·路易斯之间的关系就就存在着阴影。
如此，就算芙宁娜与勒布朗在暗中建立了合作关系，明面上的两人依旧是水火不容。虚假的敌对关系，能够最大限度地让贵族们放松警惕，以便勒布朗·路易斯更好地执行计划。毕竟，谁能想到追查犯人的警察能和犯人是一伙儿的呢？
总之，这便是枫丹高层建筑的运转模式。
作为提瓦特世界的国家，枫丹如今的高层中，并不存在七神或者龙王这样压倒性的强者。也是因此，枫丹高层的运转模式充满着遮掩与欺骗。高喊正义的人，未必就当真看重正义。与罪恶不共戴天之人，也有可能是罪恶本身。
有些人看上去是敌人，但实际上却是盟友。有些人看上去是挚友，但实际上却是你死我活！你联合我，我斗争你，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绝非简单的敌对可以解释。每个人的立场都有可能在瞬间发生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是因此，此时的枫丹朝堂绝非是芙宁娜一个人的独舞，而是所有人的共舞。你在表演，我在表演，他也在表演。看似是一场繁华的宴会，但每个人脸上都戴着虚假的面具，扮演着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
而那维莱特经过芙宁娜的解释，也是再一次意识到人类世界的恐怖。
明明在自己看来，勒布朗·路易斯只是个狂躁的黑道分子。但实际上，他表面上的亢奋与失礼，居然只是一种遮掩。如此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芙宁娜面对勒布朗的无礼，脸上的表情总是那么淡然了。因为能够看透人心的芙宁娜，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对方的掩饰。
同时，那维莱特也对芙宁娜的处境感到怜悯。作为水神，她似乎根本无法脱离别人的关注。从贴身女仆到管家佣人，芙宁娜身边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各方势力的探子。他们名义上是芙宁娜的下属，实际上却都有着各自的私心。
一个人，如果连吃饭喝水都处在别人的关注之下，那这样的人生是何等窒息？
思忖了片刻，那维莱特又疑惑道：
“话说回来，芙宁娜女士。你刚刚说有事情需要我帮忙，能说明一下是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那维莱特先生。”芙宁娜解释道：
“庞氏骗局骗得过别人，但肯定骗不过贵族中的聪明人。一旦这些人意识到庞氏骗局的真相，他们很有可能会将这件事的黑锅甩到爱德华的身上。而爱德华·路易斯虽然拥有神之眼，但他本人的实力其实非常有限。”
“届时面对贵族们的刁难，爱德华的处境可能会很危险，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所以，我希望那维莱特先生能加入老兵抚恤基金会，出手保护爱德华先生。枫丹如今优秀的年轻人不算多，我不希望未来前途广大的爱德华·路易斯，因为如今这点小事就夭亡。”
“我知道了，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点了点头，转而又道：
“不过芙宁娜女士，你也应该清楚。爱德华·路易斯先生的危机，说到底是你造成的。我能理解枫丹如今的困境，但庞氏骗局这个办法，却是有些欠缺考量，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作为财会师的爱德华·路易斯先生。”
又一次，那维莱特对芙宁娜表达了不满。而这不满的原因，还是勒布朗·路易斯的子女。
显然在那维莱特看来，勒布朗·路易斯的罪孽是他自己的事情，与他的孩子无关。芙宁娜利用庞氏骗局绑架爱德华·路易斯，让整个路易斯家族都不得不成为水神附庸的做法，在那维莱特看来确实有些不妥。
而对此，芙宁娜却轻叹道：
“那维莱特先生，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白道和黑道本质上没什么区别，甚至白道比黑道更黑！”
“勒布朗·路易斯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切洗白的想法，本质上都是无用功！因为白道就是黑道，黑道也是白道！黑与白本就是一体两面，无法剥离的。所以不存在所谓的洗白，因为那些看上去白的东西，其内里也必然存在着黑暗！”
“你觉得是我想要绑架路易斯家族，但实际上真正绑架路易斯家族的，是勒布朗·路易斯本人！爱德华·路易斯先生作为勒布朗的爱子，他的人生悲剧几乎是他的父亲一手安排的。因为是这位父亲潜心培养了爱德华·路易斯，更是让他成为了拉法耶特夫人的弟子。”
“试想，一个人既是黑道教父的儿子，又是枫丹首相的爱徒，同时身兼白道与黑道最顶尖之人的传承，他的人生可能一片顺遂吗？所以从很早以前，爱德华·路易斯的人生就注定了，必然是一场漩涡接着一场漩涡。”
“我之所以策划庞氏骗局，让爱德华加入老兵抚恤基金，其实也是为他好。庞氏骗局说到底也就是经济问题而已，还不会让贵族彻底跳脚。用这个机会历练一下，总比将来陷入了更加恐怖的漩涡中，丢了性命要强。”
听到这里，那维莱特也是一阵沉默。
白道就是黑道，黑道就是白道！
这个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想要看透却十分困难，甚至就连勒布朗·路易斯这样的聪明人，也没能真正看透。
所以作为黑白两道最顶尖之人的传承者，爱德华·路易斯的人生早已被绑架。而绑架他的人，正是那个对他满怀期待，爱护有加的父亲。
“勒布朗·路易斯对儿女的过度疼爱，反而害了他们吗？人类的世界，还真是矛盾啊！”
就在芙宁娜与那维莱特交流的同时，勒布朗·路易斯也带着儿女离开了办公室。
就如同芙宁娜所说的，勒布朗·路易斯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绪失控，或者说他真正的失控只有最后的片刻。现在的他早已恢复冷静，故意将脖颈的伤口展露出来，就是要让宴会上的贵族们看到，自己和水神的交流谈崩了。
不过大脑保持冷静，并不意味着勒布朗的内心也很平静。原本还期待着水神大人能让自己的儿女洗白上岸的他，此刻的心中只有空荡荡的失落。因为芙宁娜的态度已然斩断了他最后的念想，路易斯家族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贵族。
也是在三人走向宴会的同时，沫芒宫的走廊上却又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路易斯三人循声望去，就见来者是个瘦弱的中年人。他穿着宽大的海军制服，肩膀上的七个星星象征着他在海军至高无上的地位。稍一抬头，勒布朗·路易斯就看到了那人脸上的伤疤。原本清秀的脸庞，被这道伤疤一分为二，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这是，安德烈·埃雷斯公爵！”
看到来者，曾经也在军队中服役的爱德华·路易斯立刻站直了身体。
虽然性格怯懦，但爱德华·路易斯同样曾经在深渊兽潮时的海军服役。不过作为珍贵的数学家，他服役的地点并非是一线部队，主要负责的其实是海军的后勤工作。但就算如此，爱德华的内心对军队也存在着归属感。看到面前这位海军传奇，他几乎是本能地站直了身体，行了个军礼。
对此，安德烈公爵也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致意。
随后，病弱的海军公爵大人看向了对面的勒布朗·路易斯，枫丹神下第一人的气场哪怕只是释放了些许，也让勒布朗·路易斯感受到了近乎死亡的恐怖。
这就是，枫丹海军七星大将？
传说中曾经徒手斩杀深渊巨兽，战绩堪比神明的怪物！
回想起枫丹有关安德烈公爵的传言，作为黑帮教父的勒布朗·路易斯只觉得自己像是见到了老虎的老鼠。自己在黑道的各种狠辣事迹，与面前这位相比，根本就是小打小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