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糖葫芦
自从蕞城回来，苏洵的内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很清楚的知道，想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心慈手软是不行的。
从炼化蛊王鼎开始，他就做好了觉悟。但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在自己手上，还是很难做到问心无愧。
苏洵抱着小女孩从地窖中走出。
慕雪宜迎了上去，掌柜的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怎么这么久？”
苏洵的视线移向小女孩。
“出了点变故。这个人能救吗？”
慕雪宜搭了一下脉。
“她身体亏空的厉害，又没有武人根基，承受不了太强的外力。理论上的方法是慢慢调养，可前提是她这一口气能顺的下来。”
“具体该怎么做？”
“很简单，一颗培元丹就够了。只是以她现在的状态，十之八九会当场暴毙。”
慕雪宜虽然修为精深，但毕竟不是医者，治病救人不是她的强项。
“总要试试看。”
慕雪宜看了苏洵一眼，道：“服下丹药后，她会非常痛苦，能活的概率也不高。你要让这孩子最后的时光，是在痛苦中度过的吗？还不如就让她安静的离去。”
苏洵皱起眉头。
说到底，他救人为的是安自己的心。
可为了自己安心反过来害了别人，就属于本末倒置了。
这小小的一件事，一时间竟然陷入了两难之境。
思考良久，苏洵突然轻笑一声，道：
“能唤醒她吗？”
慕雪宜点了点头，向这孩童体内输入一道柔和真气。
小女孩悠悠醒转。
苏洵柔声道：“你父母呢？”
小女孩摇了摇头。
苏洵道：“你的身体很差，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我或许可以救你，但那样你会很痛很痛，如果你熬不过去，依然会死。你听得懂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想活么？”
小女孩对苏洵还是有很强的戒心，不过她能感受到自己后背的温热，暖洋洋的，令她从未有过的舒服。
长时间紧绷的身心，竟是也不自觉地舒缓下来。
兴许，他便是传说中的“好人”？
小姑娘想了想，道：“痛我倒是不怕，就是如果能活的话，有糖葫芦吃吗？”
苏洵眨了眨眼，轻笑道：“如果你能活下来，糖葫芦让你吃到吐。”
小女孩坚决道：“我就算撑死，也不会吐。”
苏洵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
“吃吧。”
小女孩一脸的扭曲。
“苦吗？”
“死你都不怕，还怕苦？”
小女孩有些奇怪，疑惑道：“死有什么好怕的？”
苏洵没有说话，但小女孩能感受到对方抓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
小女孩服下丹药，然后便静静地躺在那。
从头到尾，小女孩都一声不吭。
苏洵当然不会认为不疼。
药力冲刷经脉的滋味，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小女孩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痛晕了过去。但即便是这样，也依旧没有叫出声。
苏洵笑了笑，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喃喃道：“死也不怕，疼也不怕。看来在这世上，能让你怕的东西已是不多了。”
随即他看向了那昏迷中依旧死死抓住自己的小手，笑容愈发和煦，只是这和煦中，又饱含着苦涩。
人生在世，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所以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这或许不公平，但这就是世道。
再怎么怨天尤人，都没有什么意义。
但苏洵觉得，身为一个大人，总不该心安理得的让孩子吃苦。
他想告诉这个孩子，这个世界不是漆黑一片的。
人可以吃苦，但总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苦。
“糖葫芦吗？”
……
在苏洵为小女孩调理身体的这一小段时间，慕雪宜去地窖走了一趟，然后带着三十几个人陆陆续续走了上来。
这些人被救后，各自千恩万谢不提。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但他们都已经怕了这个客栈，没人敢继续住下，各自离去了。
只有三个男子留了下来。
苏洵早就抱着小女孩去房间安顿，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苏洵，只当是慕雪宜一人救了他们。
一男子道：“女侠救了我性命，便是我的再生父母。余生我当鞍前马后，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慕雪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不用了。”
“诶~这怎么可以！”
另一男子道：“女侠饿了吧，小生去给您做饭！”
“不吃。”
最后一男子眼珠子一转，道：“女侠容禀，小生是家中独子，这次不慎落入歹人之手，肝胆俱裂。望女侠能护送小生回家，阖家上下必感念大德。”
他顿了顿，又道：“小生颇有家资，必不让女侠失望。”
第一个说话的男子脸上一沉，赶紧屁颠屁颠的跑到慕雪宜身边，道：“女侠你就收下我吧，我可以服侍你。”
慕雪宜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直接把这三个人看得痴了。
“我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奴婢。”
三人顿时一齐大怒，心想这等天仙般的人物，竟被使唤成奴婢，是什么人如此丧尽天良？！
各自喝骂不绝。
此时小女孩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正睡得香甜。
苏洵闻得吵闹之声，心下不喜，走出了房门。
只是浅听了几句，他便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洵冷冷道：“她应该已经说过，不用你们报答了吧？”
“她用不用是她的事，我辈大丈夫，受人救命之恩，不报答，枉为男子！”一男子道。
“敢问阁下是？”另一男子问道。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苏洵冷笑道。同时眼睛里发散出危险的光芒。
虽然这几个人刚才还在那喊打喊杀，可真等苏洵出来，反而没人敢动了。
道理很简单，他们要是真有本事，又怎么可能被关进地窖里？
前两个开口的男子已经悻悻而退。
“我要为她赎身。”最有钱的男子趾高气昂道。
苏洵翻了个白眼，看向慕雪宜，“你觉得呢？”
“不用。”
苏洵看向男子，“你听到了？”
那男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世上岂有人愿意与人为婢？更何况是这等天仙般的女子。
“说！你是拿住了她什么把柄？”
慕雪宜道：“你家中可有奴婢？”
“自然是有的。”
“你回去便遣散她们，再给一笔银钱供她们安家。至于数量，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便给多少好了。”
“这……可我要报答的是姑娘，不是她们啊！”
“你善待她们，便是报答我了。”
“焉有此理！姑娘天仙般的人物，怎能与那些贱婢相提并论！”
这男子家里美妾无数，平日里也是个会疼人的，如今见了慕雪宜，再回过头去看她们，便是味同嚼蜡了。
苏洵懒得理他，横竖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
男子看到苏洵在研究账册，眼珠子一转，道：“阁下可是在探寻这家黑店幕后的人？”
苏洵点了点头。
“我有线索！”男子急忙道，“之前他们去地窖提人时，彼此闲聊了几句，我留了心。”
“那些人说了什么？”
“这个嘛……我有条件。”
苏洵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忘了，你才刚被从地窖里救出来。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事吗？”
“那我不管。”男子耍无赖道。
苏洵叹了一口气。
“什么条件，说吧。”
男子从柜台上拿过酒杯酒壶，道：“陪我喝一杯。
慕雪宜眉头一皱，却听苏洵长叹一声，道：“我厌了。”
男子正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突然说不出话来，继而感到脖子开始潺潺流血，喘不上气来，身体栽倒在地，双手扑腾着想要抓住什么。
他实在没想到，这两个救了自己的人，竟然反过来会杀了自己。
在他最后的绝望中，看到的，只是慕雪宜淡淡的神色。
甚至都没有去看他一眼。
苏洵早就看到，这个男子之前鬼鬼祟祟的在柜台前摸索，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蒙汗药，然后下到了酒壶里。
若单纯是纨绔不懂事倒也罢了，罪不至死。可恩将仇报到这般地步，就不配活着了。
慕雪宜不解道：“有时候我真的不懂，这些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苏洵笑了笑：“兴许，他是把咱们当成好人了吧。”
慕雪宜点了点头。
苏洵看了她一眼，道：“刚才忍得很辛苦吧？”
慕雪宜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
“委屈你了。”
慕雪宜盈盈施了个万福。
这次出来，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坚持要扮成是苏洵的侍女。
经过那一晚的事，苏洵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和她们亲近了许多，彼此之间的隔阂也消除了大半，但把一个五境的强者当成侍女使唤，借他一百个胆子。
可她就是非要如此，演的不像还不行。
实在是很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