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汉朝太有意思了(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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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起南阳

舂陵刘氏

让我们勇敢地来一次历史的穿越,回到西汉末年,回到东汉最初的原点。

时间定格在公元前6年。

这一年是西汉建平元年。建平是西汉哀帝刘欣的第一个年号,皇帝还姓刘,王莽还在封地新都(今河南新野)老家蛰居,处于事业低谷期,傅太后与丁皇后正牛得没边,王政君在宫中处处忍让、委曲求全,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宛如一场闹剧。年轻的刘歆却没时间关注这些琐事,此时的他正处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的父亲刘向去世了。

对于刘歆而言,刘向不仅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他的人生导师。作为西汉的大儒,在皇帝的指示下,刘向主持了一项国家文献整理工程,对各类文献典籍进行分类和编目,这一干就是二十年。临终前,他将这项未竟的事业交给了儿子刘歆,嘱咐他带领学术团队继续前行。

刘歆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凭借扎实的学术功底,他有信心完成这项工作。这一年,他任侍中太中大夫,职位不算太高,在仕途上算是刚刚有起色。

作为牛人的儿子,刘歆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不仅痴迷于读书,还喜欢研究些神神秘秘的东西,用当时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谶纬”。

所谓“谶纬”,其实是谶书和纬书的合称。“谶”是一种隐秘的预言,假托神仙圣人,预测吉凶;“纬”是对这些“谶”的解释。别以为这只是封建迷信,在当时,这可是一门官方儒家神学,从庙堂到民间,谶纬学大行其道,连王莽都是谶纬学的重度“发烧友”。

当我们回顾历史会发现,西汉的天空弥漫着一股神秘主义思潮,这深深地影响了刘向,乃至后来的刘歆。闲暇之余,刘歆也喜欢四处搜集这类预言书。这一年,他偶然得到了一本名为《赤伏符》的奇书,里面有这样一句神秘的谶语:

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意思很浅显,将来会有一个叫刘秀的牛人崛起,问鼎天下!

至于谁是刘秀,书上没说,老天爷也没给任何暗示。

看到这句话,刘歆心里琢磨开了,自己身边没有叫刘秀的,既然预言都这么说了,要不赌一把,万一预言成真了呢?

怎么赌?

很简单,改名!

这一年,刘歆给《山海经》作完注后,在给哀帝的表奏中正式改名为刘秀!

当然,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怀疑,刘歆也给出了一个完美的借口:避讳。

彼时的皇帝是汉哀帝刘欣,“欣”与“歆”同音,刘歆为了避讳而改名,倒也在情理之中。

是的,你没看错,搞学术研究的刘歆其实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知识分子,他也有政治野心!

刘歆和王莽很早就是至交好友,王莽上台后,没少举荐刘歆。做了皇帝之后,王莽对刘歆更是大加提拔,让他成为朝堂上的大红人。

然而,随着王莽的一系列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民心尽失,刘歆对王莽由希望变成失望,再到绝望。既然王莽不是那个天命之人,自己何不取而代之?

王莽建立新朝后,有个叫甄丰的大臣想学王莽炮制谶纬之说,结果被王莽反手就给灭了,刘歆的两个儿子也牵连其中,被捕问斩。这之后,刘歆本人更是撺掇自己的女婿、王莽的儿子王临谋反,结果全家被诛。

《赤伏符》上写得很清楚,将来会有一个叫刘秀的人做皇帝,刘歆要自己变成这个刘秀,他不允许天下还有其他的刘秀存在,成为他谋取皇位的绊脚石。

那时的刘歆雄心勃勃,他一定想不到,这条神秘的谶语确实“应验”了,不过并没有应在他这个冒牌货身上,而是应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他的名字,也叫刘秀。

就在刘歆改名这一年,在陈留郡济阳县,也就是今天的河南兰考县,真正的主角刘秀刚刚出生。

与一般泥腿子出身的开国皇帝不同,刘秀可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子弟,刘邦的后人。确切地说,他是汉景帝刘启的第七世孙,家谱也是有迹可查,不像刘备,不仅年代久远(过了四百年了),而且支系混乱(祖先中山靖王有一百多个儿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冒牌货?

汉景帝刘启有十四个儿子,其中一个叫刘发。刘发的母亲是唐姬,原本是伺候刘启妃子程姬的侍女,姓唐,没有名字,宫里上下都管她叫“唐儿”。

有一天,刘启喝完酒兴致大发,翻了程姬的牌子。不巧的是,这天程姬来了月事,没办法陪皇帝了。

既然如此,程姬的牌子为何还会出现在皇帝的桌案上?

西汉的后宫有这样一条规定,嫔妃一旦来了月事,便要在自己的脸上抹一种“丹红”,意思是不能伺候皇帝,要请假。程姬本来就不受皇帝宠爱,皇帝也很少翻她的牌子,那几天她恰好没抹“丹红”,心想反正这个假请不请都一样。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也许是刘启临时兴起,想换换口味,那天偏偏就翻到了程姬的牌子。

程姬慌了,这可如何是好?

被皇帝翻了牌子,再想请假已是不能。后宫美女如云,竞争异常激烈,皇帝难得光顾一次,可是自己的身体又实在无法接驾,怎么办?

为了不让皇帝扫兴,程姬思前想后,竟然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将自己的侍女唐儿打扮一番,送到了皇帝的龙床上,陪着酒醉的刘启度过了春风沉醉的一晚。

第二天一早,头疼欲裂的刘启才发觉,侍寝的人压根不是程姬,她是谁呢?一时半会想不起,算了,反正也不认识,上班去了,权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刘启拍拍屁股走人了,可对于地位低下的唐儿来说,这是改变命运的一夜。

没过多久,后宫传来消息,唐儿竟然怀孕了。

虽说唐儿身份卑微,但再怎样,她怀的也是皇帝的骨肉。没办法,不认账不行了,汉景帝只好将唐儿封为唐姬,唐儿也算是有了名分。等唐儿生下一个男孩,刘启干脆将这个男孩取名为刘发,“打发”的“发”。

他被打发到了哪里呢?

长沙。

汉初,南方还没被开发,尤其是长沙,又穷又潮,属于半开化地区,是充军发配的首选之地。

刘发有十三个兄弟,有的当了太子,有的到经济发达的地方当了一方诸侯,混得都不错,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去了长沙。

但那又怎样?他这一脉出了个逆天的人——刘秀。刘秀因他爆炸式的运气,让汉王朝又延续了两百年。

接着说刘发。

接到调令后,刘发只得收拾行囊,踏上南下的路。

十三年后,景帝召集诸侯王来朝饮宴,几个儿子喝高了,纷纷起舞,为皇帝祝寿。轮到刘发时,却见他只是展开衣袖,微举双手,一副缩手缩脚的样子,逗得皇帝及其他皇子哈哈大笑。

景帝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问他:“刘发,你在搞什么名堂?”

机智的刘发回答:“儿臣的长沙国狭小局促,不能回旋。”

这个回答让景帝立时无语,一挥手,将武陵、零陵、桂阳三郡封给了刘发。就这样,刘发的地盘扩大了一圈。

刘发有十六个儿子,次子刘买被武帝封在零陵郡泠道县的舂陵乡为舂陵侯;舂陵侯的爵位由其长子刘熊渠继承,次子刘外担任郁林太守;刘外之子刘回担任巨鹿都尉,刘回生刘钦、刘良、刘歙三子,其中刘钦的第三子即为刘秀。

刘秀的老家在南阳,早在战国时期,这里就是军事重镇。从西汉开国起,这里就是直辖地,由皇帝直接管理。

南阳有三大特色:一是出了很多法家酷吏,比如张释之、杜周、宁成等;二是商品经济发达,武帝时主管盐铁事务的孔仅就是南阳人;三是这里的人好勇斗狠,复仇之风浓烈,跟北方的燕赵之地有一比,这也是刘氏集团后来能迅速崛起的原因。

说起来,刘秀的祖上也曾是阔过的,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到刘秀时,舂陵刘氏已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根据史书记载,舂陵侯家的民户有四百七十六家,我按这个数大概算了一下,其年收入超过十三万钱,定垦田有三百多公顷,私有田更是定垦田的四倍。照这样来算,舂陵刘氏绝对算得上是个大地主家族!

可惜,这些辉煌是过去时了。刘秀这一支不过是个旁系宗室,曾祖刘外不是嫡长子,没有继承舂陵侯的资格。传到父亲刘钦这一代时,刘钦只混了个南顿县令,其叔父刘良也只是萧县县令。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南顿县令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呢?

根据《汉书》记载,万人以上的县,最高行政官员叫县令,工资一千石至六百石;万人以下的县,最高行政官员叫县长,工资五百石至三百石。县丞主管文职,县尉主管军事。

刘秀的母亲叫樊娴都,是南阳郡豪强樊重的女儿。她为刘钦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子刘(字伯升),次子刘仲,三子刘秀(字文叔);长女刘黄,次女刘元,三女刘伯姬。

刘秀出生在济阳,后来因为父亲的职务调动,迁到了南顿。从长沙王刘发到南顿县令刘钦,这一脉官越做越小,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好在刘秀还有父亲这棵参天大树,幼时的生活也算无忧。

然而,就在刘秀九岁那年,父亲刘钦不幸去世,他的童年永远地结束了。

这一年,刘秀的大哥刘十九岁,胸中热血激荡,在父亲的葬礼上,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只是,他暂时还没想好要干点儿什么。

二哥刘仲性情温和,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话很少,闷葫芦一个,哪怕受了欺负也不声张,只会自己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在参加完父亲的葬礼之后,刘秀由官居萧县县令的叔父刘良抚养。刘良生性温顺敦厚,对这个幼年丧父的侄儿倍加疼爱,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

就在刘秀跟随叔父生活时,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公元9年,在万众瞩目与期待中,已成为摄皇帝的王莽终于迈出了一步,代汉自立,建立了大新朝,年号“始建国”。

这一年,刘秀十四岁。

西汉灭亡了,天下改朝换代,刘姓宗室子弟一下子成了遗老遗少,天下不姓刘,改姓王了。

刘家的天下没了。

消息传到南阳,南阳舂陵的刘氏子弟们立马就怒了!

他们虽然早已没了当年的辉煌,但身上依然流淌着高贵的皇族血脉,只要这天下还姓刘,他们还是皇族子弟,依然享有特权和尊严。而如今,随着王莽代汉,祖宗基业旁落,刘氏宗族的一切荣耀和身份都化为乌有,这对他们而言既是国仇又是家恨,焉能坐视不理?

这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刘

锋芒毕露,性格豪爽,好侠养士,喜欢结交朋友,收留宾客,天生就有当“大哥”的潜质。和《天龙八部》中的萧峰一样,刘一出场就是英雄,头顶自带主角光环。论慷慨豪爽,论江湖义气,论出身地位,刘的声望和人气在南阳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伙儿一提到他,都会竖起大拇指,尊称一声“伯升”。

除此之外,刘还曾赴长安求学,在全国最高学府太学读了几年书,能文能武。身为高祖之后,他体内流淌着皇族的血,这血中充满了野性的活力,张扬勇猛,绝不低头。曾经,这样的血让刘邦从一个泗水亭长变成天下之主,开创了一个万人景仰的大汉王朝;如今,这样的血也让刘不甘受辱,不愿像个橡皮图章一样任人摆布。他渴望再造汉室,重返荣耀之位,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像一柄锋利的宝剑,磨砺已成,正急切地寻找敌人,一试锋芒。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推翻王莽,光复汉室!

可问题在于,要想复国谈何容易?

为了实现这个终极目标,刘开始不惜重金大量招揽宾客,培养自己的武装力量。

养客之风由来已久,门人食客是王公贵族的地位标志,时局险峻,随时都有不测发生,也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和能力供养门客。放到今天来看,这其实类似于一种保险投入,因为作为老大,手中时刻都得握有危机防备手段。战国时期,以养客著称的“四君子”各自门客数以千计,其中就有不少能人异士,只要有一门手艺,皆可供养。

到了汉朝,养客之风依然盛行,市场竞争十分激烈。作为没落皇族,刘的资金实力有限,只能进一步细分市场,专门挑别人避之不及的亡人和逃犯来养。这些人心狠手辣,关键时刻敢于拼命,收为小弟最合适不过。

不出几年,刘麾下就有了数百之众,威震南阳,俨然成了南阳境内的“柴大官人”。

朝着自己的理想一步步靠近,叔父刘良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了。王莽在坐稳帝位后,正式发布通知,将所有刘氏子弟开除公职,统统贬为平民。

消息传来,刘良沉默良久,开始收拾行囊。对于这一天,他早有心理准备,这大新朝的官,自己早就当够了。在交接完手头工作后,刘良带着一家老小回到了老家舂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