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园

孩子只有在无法感知外界的时候才是天真的，但那只存在胎盘时期。

她叫于是安，乡镇里唯一一家超市就是她家的。

后来有人说，这是她跳绳输了的惩罚。

这样的活动之后也一直在继续。

老师是不会管的，他们习以为常。

家长也不会，而且在出现分歧的时候，他们还会选择讨好欺凌者来息事宁人。

于辽在幼儿园见证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谈判。

于是安的妈妈是个嘴角笑着讨好，但是眼睛却格外精明的妇女，于辽不太喜欢她，总觉得她在生气。

她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来到了教室给大家分牛奶。

当时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于辽记得她有招呼自己。

“来来，小家伙，你也喝。”

于辽当时说了一句：“阿姨，我没欺负于是安，不用给我牛奶。”

她的表情很奇怪，听到这话，笑着的嘴角一下就僵在了那里。

“多的是，你拿一盒没关系，阿姨请你的。”

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加生气了，像是大门口被奶奶贴上的门神，她无法感受那股大人信奉的神性，只觉得惊悚，想尽一切办法都不想跟那神像对上眼。

她同样不想对上于是安妈妈的眼睛。

于辽不喜欢她，怎么都不肯要。

最后她强行将牛奶放在了于辽的桌上，但于辽一直记得母亲的话，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碰，于是在下课的时候，她偷偷将牛奶塞到了于是安的书包里。

于辽还记得，那天喝了牛奶的孩子都拉了肚子。

就连于是安也没逃过，甚至她的脸色最吓人，惨白得跟鬼一样，上吐下泻的，当时就被领回了家。

就是那天起，于辽因为没跟其他人一样拉肚子，就此成了特立独行的存在，被全班孤立。

“中国的孩子都是乳糖不耐受，这牛奶可是好东西，养人呢。”

“这小姑娘没福气的，没喝上。”

“拉肚子是好事，那就是排毒，人这辈子就得生生病，把体内的毒素排出去。我家小安就是这次排完毒皮肤都好得不得了，羡慕哦。”

“现在的孩子身体太好可不是好事，以后是要生大病的！”

于是安的妈妈拉着老师聊天的时候，老师一直在笑，偶尔点点头，像是分外认同。最后她还给老师送了一盒饼干，乡镇里最贵的那种，一层纸加一层透明塑料包着，雪白的砂糖都铺在干脆的饼干胚上，一块块方方正正地叠着，隔好远都能闻到香味。

于辽看到那包装都觉得嘴馋到不行。

“于辽，你看什么呢？”

有个男孩跑进教室的时候顺手扯了一把她的辫子，哈哈大笑着。

于辽惊叫了一声，再转头的时候，老师却已经拿着语文书和饼干走出了教室。

于辽本来想要告状的嘴巴瘪了下来。

女孩们都在拍手大笑。

男生们都在低头找泥块跃跃欲试。

刺耳的笑声里藏着孩子们的难以入耳的脏话，他们还不知道分辨好坏，或许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将自己的面孔贴在了那些对一切都显得懵懂的孩子脸上。

“于辽，你拉肚子了吗？”

“你太不识货了，牛奶那可是好东西！我奶都不舍得给我买呢！”

“真笨！你不喝可以给我啊！”

一张张脸上洋溢着笑意，得意自己比其他人多拉了几回，像是在战场上打了胜战，所有人都在自豪。

然后鄙视排斥跟他们不一样的于辽。

现在想起来。

谎言在幼儿园就开始了。

愚昧在空气里肆意生长，跟孩子们的眼泪一起被天空吸收，蒸腾成密密麻麻的雨滴，当头淋上，似乎谁都无法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