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夜幕-I
高考成绩发布的第二天，是须河中学高三生返校的日子。学校把食堂的桌子搬开，清出场地给各个大学做招生宣传摊位。
时隔一年，庄翊泽以招生志愿者的身份回到须中拉人。“大神你为什么不来我们北淀大学啊，你知道淀大化院比清宁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叶羽刚走到摊位附近，就被庄翊泽搭话。
“为什么要去呢？”叶羽耸肩，“去年金秋营的时候也说过嘛，我初中就和他约好要去清宁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实现，肯定就不改了。放鸽子是不好的。”
“大神大神，有更好的选择还放着不去。大神肯定是有底气，以一己之力就能提升清宁化学的世界排名。果然金牌大神的眼界是我们普通人无法比拟的……”庄翊泽笑得意味深长，假装没看到叶羽的凝视，回到摊位后面无所事事地坐着。莫郝明走过去，向他打听淀大的一些情况。
叶羽四处转了一圈，兴趣缺缺，走到吴筱宇身边。吴筱宇把吕泽往北淀大学摊位推，吕泽回手就把他反推了过去，嘴里还嚷嚷着“您是大佬您先请”。李悦像模像样地穿上了志愿者马甲，坐在清宁大学的摊位后面翘着二郎腿，非常有官方气质。
施翱看着正拿着一叠宣传单在摊位间乱转纠结学校和专业的郑寰宇，“所以你就这样放着你的筱宇不管了？这不是你的作风。”接着转头喊，“在一起！在一起！”吴筱宇往后蹦了一下，叶羽听而不闻，站在原地微笑。
“筱宇……对哦。”郑寰宇把纸条放在空桌子上、弯下腰，一笔一划工整地在其中一张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信息。
“夏鹭大学。”施翱偏过脑袋看，“继承筱宇遗志啊？他之前好像是说很不错的样子。唉，有些人有了更好的选择，就忘记了当初的山盟海誓……”
郑寰宇放下笔抬头看着远处两个人沉浸在暑假规划的话题中，感慨万千：“我也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一个心怀远大理想、能为社会做贡献的人……你呢嗷嗷，去哪里？有想法吗？”
施翱的语气突然低落：“发挥不太理想。我昨天查过资料了，留在省内有点悬，打算往北方报……一志愿填在东三省，就不能跟大部队一起了。”为了活跃气氛，他眼珠一转，又唱道：“我滴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
“冻不死你。”荆海波翻白眼，“郁闷个毛啊又不是联系不到。你不还是神兽嗷嗷吗？又不会去了东北就变异成铁甲嗷。我也得去东北了，集澜大学，以后咱俩相依为命吧。”
郁范手里也捏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宣传册，凑过来：“听说东北学校里都有暖气，不至于太冷。我就随便报几个了，哪个要我去哪个。寰宇啊，你的成绩不去南邺太可惜了……你的排名起码够上车柟大学的，邺大也可以冲一冲。实在不行，也可以填个南邺理工或者筑湖大学什么的保底。”
郑寰宇看看自己手里的空白登记表。“也有道理哦。这个玩意能多填几所学校的吧？同时填了好几所不会被追杀吧？我这个分去车柟能不能上到什么好专业？”
“我不知道，学霸。”
陈束是须河中学传统每年必备的北淀大学考古学院成员。
吕泽大神选择了清宁大学计算机类，裸分都够线，被所有人顶礼膜拜；又有人心疼宝贵的自招名额就这么被浪费了，当初给了别人说不定又能多一个去清宁的。
杜墨岩计划去知科大学学物理，并声称要找到地外文明——“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邓宜苇也准备去知科大学，不过是数学。
沈晶晶如愿报了以风景闻名的武鸿大学。
王佑巧在邺大和车柟之间摇摆不定。……
“话说我们这一届成绩不错，下一届会不会有福利？”刘伟问，他的第一志愿是车柟大学。“清宁这下最起码5个，其中4个都是竞赛过去的。除了猫猫和陈束，文科班那边好像还有好几个要去淀大的。今年录取结果也创造历史了，我何德何能，和这帮大佬同一所高中、同一届毕业……”
苏梓铭拿着南邺大学的宣传册和登记表，语气悲愤：“你看看！我们拼死拼活三年，还要为下一届争取机会——今年暑假说不定他们能报上一两个清宁体验营。我们这届呢？上一届好不容易有一个清宁的，还没报上！”
“袁涛刚刚讲的，说下一届可能多给一个推荐名额，清宁大学。看录取结果说不定还有别的优惠……”不知又是谁提了一嘴。
一群本届毕业生作气哭状，“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吃水不忘挖井人啊……”邓宜苇酸嘶（好吧，这词有点夸张）道。
施翱提议第二天再召集初中实验班的同学聚会，全票通过。
各班的毕业聚餐暨谢师宴在高考出分前就办完了，四个实验班一起。
董乾坤喝高了，老泪纵横，一反常态地没怎么说话。
老谭建议大家就算高考结束了也要多看看书，“保持对文字的敏感性”。克引反驳他，认为高考结束就应该到处去旅游，放松心情。
春风和小姚希望叶羽和吴筱宇能在暑假期间给高一高二的学生分享一点化学竞赛经验。
Lily红着眼眶，专门敬了李悦一杯——他可是须河中学历史上第一个国家队队员、保送生。其他老师纷纷跟上，李悦坚持自己是未成年人，全部回以橙汁。
在等待上菜的期间，国际金牌得主轻描淡写地说同考场右后方的同学认出他来、要抄他的答案，还说他们用的答题卡类型是一样的。这话可把老师们吓得够呛……
初中同学聚餐之前，叶羽先和吴筱宇在旁边的咖啡店碰了头。初中实验班的大部分同学高中也都还在实验班，所以感情上并没有怎么疏远。“但是我还是不想被他们认出来……怎么办……”
“没必要，凉拌。”吴筱宇笑，“你也不想想，后面你就没剪过头发，发型跟初中一模一样。估计初中同学早都已经知道了。”
“感觉非常……社会性死亡。”叶羽捂住脸，“我的高三生活怎么又是这么精彩又出名啊……比初中的时候还夸张……”
吴筱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再言语。面前的人和三年前的模样重叠，他有些眩晕，向后靠着沙发靠背闭上眼。
“怎么了？——你黑眼圈好重。”叶羽戳戳他，眉眼间满是关切。
“没什么。头有点晕。”吴筱宇揉揉眉心，重新坐直。“昨晚看了一晚上书。药代动力学好难，全是生物的东西，根本记不住。”
“还是早点休息吧，不然身体撑不住。就算已经确定要二次选拔去读八年制，也不用这么拼命的，以后都一样要学……”声音放轻，她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吴筱宇心情复杂地看她一眼，也起身。跟在叶羽身后、向集合地点走去，他神色黯淡，嘴角划过一抹苦笑。
——我们终于又能够一起前进，终于完成了曾经的约定。只是——只是，心底蔓延的悲伤与畏惧，到底从何而来？前路漫漫，我们的未来……又会如何呢？你说，我是否还要让你知晓？
多数人看到叶羽也来聚会的时候并没有很惊讶。
“叶羽？你为什么会来？什么玩意？”荆海波是其中极少数的例外。殷新语在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人群说：“非常抱歉，犬子的大脑可能有一点小问题，还让他来同学聚会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考虑不周。我明天就带他去人民医院做检查。”
施翱摇摇头，“海波，这么多年了，你的反射弧还是这么长……真不知道你怎么拿到的国一，又是怎么考上的大学……”
杜墨岩故作深沉，一手捂脸，一手指着叶羽：“一定是量子纠缠效应，导致叶羽把任颖夺舍了！所以现在的叶羽不是任颖，任颖也不是叶羽……”说着被陆涵冰拍了一下，“中二什么呢！你也早都知道了。”
荆海波这才恍然大悟，“啊。所以叶羽其实是任颖是吧？我懂了，我终于明白了！我就说嘛，又是特别喜欢化学、又是钟逸帆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此言一出，他被身后的朱鸣屿突然袭击、摸了两下头，“你终于知道了，海波。”
荆海波迅速拍掉了朱鸣屿的手：“什么意思？摸人头长不高！”
“都18岁了，你也知道，再想长高就不现实了。”
“你个子高，你了不起了是吧？！绝交！而且我还没满18周岁呢，还有将近一个星期……”
“我都跟你们讲了就是她了怎么你们不信呢？！而且每次都根本没人撒（理）我，真受不了你们。”郑寰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以荆海波为首的同学们。钟逸帆站在他身后，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们能看出来的，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张染晨拉着叶羽的手，得意地冲郑寰宇挑了挑眉毛。
叶羽的语调一转轻快，“寰宇，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是·叶·羽。”还是很标准的普通话，标准得有些过分的那种。
郁范站在吴筱宇旁边，揽着他的肩膀对叶羽说：“大佬，您刚回来的时候我多有冒犯，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在下……”
叶羽无辜地眨眨眼：“啊？什么冒犯？我不记得了。最后，不要叫我大佬。”
吴筱宇挣脱郁范的怀抱，语调夸张地高声拆台：“她不记得了，我都还记得。‘大佬有对象吗？’还有什么来着，‘要是跟她谈恋爱，就能拿国一，进国家队，得世界金牌，走向人生巅峰’是吧？你现在表白然后复读，还来得及去省夏令营。”迅速跑远。
“哎，我私底下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是吧？！”郁范气急，追着吴筱宇跑了。
“郁老师，你不能抵赖，要诚实。知不知道什么是为人师表？”余白向远处遥遥喊话。郁范的前两个志愿学校都是师范大学，说是想像春风一样以后回到须中教书，导致这几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他老师。
远方一个细瘦身影姗姗来迟——是此前走遍全国游山玩水半个月、变得比高一刚军训完还要黑的李悦。一群人又像是抓住了珍稀动物，围了过去。
最先出声的是邓宜苇。“猴哥，我怎么没在光荣榜上看到你？还以为你能考个省状元回来呢，然后让那个你旁边的抄来数学满分，来个全省第二。结果今年市理科状元都不是咱们学校的了，可惜、可惜！……”
“怎么会？”李悦眉头一挑，“我瞎写的。——哦，也不能说瞎写。我全都写满了，并且巧妙地考了全科0分。轩辕知道了肯定得气死。”
全场寂静了一瞬，李悦干出这种事确实非常合情合理。
“果然天才的脑回路是我等凡人无法理解的。”
“太强了猴哥！不，猴神！受我一拜！”
“我终于懂为什么他老是说我们智商不够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大局观。我反正已经保送了，就不占着前排的名额了，用也用不上。这样也算是功德一件，祝那位大哥复读不顺利。”李悦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你们都在等我吗？走吃饭吧。”
“哦对了。”刚走了没几步，他又说，像是自言自语，也或许是对所有人说：“钟逸帆稔众大学化学自招折算降了12分，以后他也要去北淀了，从春风的徒弟变成学弟。”
正抱着保温杯埋头喝水的钟逸帆立刻被呛到，开始咳嗽。叶羽强装镇定，无声地向后挪了两步，靠近刚刚归队的吴筱宇和郁范。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继续昂首挺胸向前走着，仿佛无事发生。
聚餐过程总体而言相对和平，各位同学一边享用食物，一边畅谈高中回忆、展望未来——
不过李悦一边仍然用“我还是未成年人”的借口挡酒，一边默不作声地给所有人倒含酒精的饮料。
叶羽一边说自己酒精过敏、拒绝了李悦的“好意”，一边在酒酿圆子上来的时候多吃了两碗。
吴筱宇喝了好几杯李悦给的饮料，完全忘了他自己也是未成年。
杜墨岩利用已经成年的身份证买了一提啤酒回来，和其他已成年的同学分着喝。郁范也去拿了一罐，被荆海波推搡到一边：“去！身高再高也是未成年。”
郁范高声嚷嚷，“啤酒都不能喝，这聚餐还有什么意思？真是*了寰宇了！”
郑寰宇也大声回嘴：“高中毕业了还说别人是狗，你有意思吗？！”
施翱站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陆涵冰夸张地叹气，“平常这两人在两个班的时候天天课间站在走廊上一起聊天，现在聚会了又要吵架。这就是‘距离产生美’吗？”又转过头对杜墨岩说：“也别太兴奋了，少喝点。”杜墨岩喝完了罐底的最后一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