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逢
“落雁，来者是客，自古文人都有一股傲气，人之常情。”卓娘子转头宽慰道。
“傲气！那得是有真才实干，才配得上傲气！可底下这群人，要么故作清高，要么呼朋唤友，举杯相交，就算那桌最文雅的，聊天也不过是说张三前天结交了哪位县令，李四昨天见识了某地高官，亦或王五今日得缘豪绅赏识，嘴里无一不是升官发财，更有甚者妄想名垂青史，真是痴人说梦！如若举国皆是如此这般心胸狭隘之人，还怎么靠他们为老百姓谋福利？”
乔茜茜兀自一大通夹叙夹议，引得卓娘子侧目视之。
“诚然，普天之下，号称才子佳人者多，实干兴邦者少。可诗词大会不是国家筛选人才的举措，没有蟾宫折桂，只有美酒配佳人。如此性情迥异的一拨人聚在一起，岂不欢乐！”卓娘子拍拍乔茜茜的肩膀，疏阔道。
酉时更鼓之声响起，二楼霎时高挂赤灯，一溜红彤彤夺人眼目。
卓文君说罢，一席赭红纱衣徐徐踱下楼梯：“感谢诸位宾客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
原本哄闹的大堂顿时安静，氛围片刻凝滞，众人眼光聚焦于中堂穿梭之人娉婷的身姿。
乔茜茜刚才心中不豫，双眼短暂适应了赤灯的光亮后，才与众人一道，遥望已远走的卓文君侧影。
虽说红色艳俗，但今日卓文君身着此衣，却是笑生双靥，金钗披发，足显雍容华贵之态，众人纷纷紧追随其蹁跹的步伐。
待到登上对面的楼台，她敛衽为礼，微微朝前欠身，而后晏晏笑道：“今日小店已备足酒馔果菜，只求诸位才子佳人不吝赐教，小店亦有薄礼相送。”
三言两语间，两名僮儿从双侧踱入台中，各自端着一卷丝帛。乔茜茜未曾下楼，寻了一张有软榻的座椅，仍旧在二楼观望。
她虽知道此次诗词作对是卓文君亲自出题，但没想到她自己却不再轻纱遮面，反而一席红衣，高调入场，亲自主持。
一名小儿站在一张方凳之上，松手之际，丝帛散开，露出今日第一首题：三月春色满成都，酒楼花开映玉壶。
站在一旁的稚子之声响起：“请对出下联。”
众人接题，冥思沉想。
只有乔茜茜扒拉着二楼的栏杆，双脚脚趾忍不住扣地。
那天卓文君思忖题目时，询问乔茜茜的建议，她只懂些皮毛，嗑着瓜子望着窗外的簇簇桃花和天上的一轮皓月，张口就来。
本是谈笑的言语，却被卓文君采纳，乔茜茜觉得有些丢人。
可台下之人却不这么觉得，不一会儿，便有个书生模样的宾客站起身，正声道：“杨柳依依垂碧浪，芳菲灼灼惹红酥。”说罢，还就势挥手指向台上的卓文君，好似暗喻诗句赞美其人，亦有邀请卓文君继续作对的意思。
“切，马屁精！”乔茜茜回归至软榻上，对着那书生背影翻了个白眼。
卓文君微微点头，但不回馈只言片语。
堂下亦有第二人站起身，侃侃道：“千秋雅韵绕琴台，画舫月升照银杯。”一边说一边高举酒杯，而后望向四座一饮而尽，豪气万千。
“切，苏兄，今宵何来琴？何来舫？莫不是你臆想的罢了！”一位邻座的兄台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苏兄微微摇头不言语，只向卓文君欠身行礼便径自坐下。
台下又零星站起几个相仿的身形，吟出的诗句不是夸耀眼前美人的，就是词藻华丽的空虚之作，什么“八方来客聚古堰，亭下风声伴玉笛”、“两岸青山泛碧水，舟中渔火照铜壶”、“满园秀色醉人心，院落风清拂玉杯”诸如此类。
乔茜茜听罢只觉矫情，哪里来的玉笛，哪里来的两岸青山，更何谈满园秀色，一个个只知道在卓文君眼前丢人现眼。
这道开场白似的题目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卓文君听着堂下之人的诗作，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吩咐在旁的吴小六一一记下，然后欠身道礼。
或许是乔茜茜出的这道题本就很没水平，台下人答得亦是很没水准。
而后，扎着樱红色丝带丸子头的稚子抬脚上了方凳，放下第二个题目：灯火映楼台，酒香溢四海，醉里乾坤处，笑谈古今来。
短短几句，旁人见罢，若不是看着台上袅娜的卓文君，还以为是某个意气书生所作，端的是满腔豪情，壮志未酬。
台下之人双双对视，悄言道议片刻后，纷纷撑腮拧眉思忖起来。
霍然间，酒楼一隅独酌之人，身未站起，声却嘹起：“灯火阑珊处，酒香引归路。醉卧君莫笑，人生几多与。”
乔茜茜闻声望去，听罢诗句，觉得差强人意，台上卓文君亦是点点头，双靥莞尔一笑。
“琴音绕梁上，酒香醉心房。此情此景中，愿与君共赏。”
一首诗出，声音却不是从大堂之上而来。
只见酒楼门口进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官绅背影，身后还跟着一行仆人。
那仆人眼疾手快，连忙登台放平长琴，乔茜茜还以为砸场子的人来了，却不料定睛一看，那官绅模样的人却是上台演奏了一曲。
卓文君一开始有些诧异来人，但眸底略过一丝惊讶后，表面无波，恢复往日清冷宁静的身形，徐徐退至舞台侧面。
台下之人本有些怨言碎语，待到看清台上抚琴之人的模样，却又纷纷定睛细瞧，还以为看走了眼。
等到交头接耳确认来人身份后，就都静下心来，沉浸在纤音入云的浩渺琴声之中。
一首曲罢，窗边独酌之人率先叫了一个“好”字，而后大堂众人亦纷纷鼓掌喝彩。
乔茜茜早就在二楼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恨不能将手下的木栏杆拧成齑粉——没错，来人正是那位五六年都没归家的司马相如。
相比乔茜茜，卓文君的神态明显要稳定许多，待到一曲终了，望着台上看似霁月清风的丈夫，心里不知如何开口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