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杖毙
乔茜茜在门后生疑：那木偶不是一早被大宫女阿红烧毁了吗，还是她给把的门。这个不会是……不会是阿绿自己又做了一个吧？！
何苦呢？
乔茜茜站在门后，只瞧见汉武帝的侧脸，没看出来火冒三丈的气恼模样，随后便听到他指着老太监吩咐道：“你去问问，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老太监接下命令，将欲行进至宫门内，乔茜茜当下无地可藏，正急得团团转，却见原本去外头采购花苗的寝殿老太监带着一众小太监跪地正声道：“皇上，奴才是陈夫人寝居总管，这个小丫鬟昨晚被主子扇了一巴掌，想来心下愤懑，便谎话连篇地拦了皇上前去祭拜婚育之神句芒祠堂的路。是奴才们看管不周，还请皇上赎罪。”说罢便伏倒在地，静候发落。
“哦？”皇上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掂量二人言语的真假。
“皇上，馆陶公主前些日子过来探望过我家主子，确是癔症严重，偶尔甚至不知时日，已经命太医前来诊脉，尚无大碍。”
“嗯。”皇帝不反对也不赞同。
阿绿原本颔首低眉的姿态瞬间慌慌张张地朝前移动两步，嘴里还不停说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老太监连忙吩咐小太监控制住阿绿挣扎的身躯，皇帝远远望了望有些偏西的日头：“你这丫鬟，生得标致，却诋毁自家主子，”皇帝转动了几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鬓边的茉莉花挺漂亮，只是颜色还是浅了些，大好日子带什么白花……”轿辇之下的老太监已听出了言语的苗头和风向，接过话茬道：“来人，拖出去，按宫规杖责五十大板，逐出门去。”
这一场闹剧终于在阿绿哭得梨花带雨般叫冤的喊声中结束。
乔茜茜遥望轿辇走远，连忙疾疾穿越折廊，赶回去向阿红报告。
当下，陈夫人已经意兴阑珊地回了寝殿，众人正在收拾湖心亭的一应物什。
乔茜茜刚悄悄汇报完，长门宫外便隐约传来丈打的“啪啪”声和阿绿起伏的哭喊。
负责陈夫人寝居的花圃老太监说，皇帝专门吩咐在宫门外杖打，让长门宫的众人长长记性。卫娘娘刚诞下皇肆，不能见血腥，也断不能让宫女太监诅咒了去。
乔茜茜等人都悄悄踱到宫门近处的折廊后面张望，远远看见阿绿屁股上一摊血红，空气中仿佛亦飘荡起一股血腥味。
这一遭，怕是凶多吉少。
“打得真狠！”小顺子猫着腰躲在乔茜茜后面窥探，时不时来上一句慨叹。
乔茜茜是个保守派，秉持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宗旨，从来不会做高风险的事情。就算铤而走险要做，那自然是谋算万分，挑高概率成功的事情干。
所以她现在想不明白阿绿在这个节骨眼儿去拦轿，是做了什么充分的事前准备。不要说只是准备了一个木偶和一朵茉莉花，那也太仓促了。
人心难测，总有愚者以为幸运会眷顾自己。
“不安分的家伙，找死的命。”阿青在一旁喃喃道。
乔茜茜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示意她谨言慎行，而她却不以为然，说阿绿与她原是姐妹，奈何一起落难来此，每每慨叹命运不济，企图一朝升天。
仗着自己有几分容颜，不甘在此长门宫蜗居一世，所以冒大险出卖主子，企图获得皇帝垂怜。
可惜，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哪里看得上她。
乔茜茜听罢，只觉人命脆弱，只一念之差，便阴阳两隔。
阿绿出此下策，断然没料想皇帝今日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夫人，看在馆陶公主的面上，自不会逼迫至窘境。
至于那曾经的巫蛊之术，不过是汉武帝推翻外戚干政的借口罢了。
毕竟卫娘娘的弟弟卫青和外甥霍去病都是一等一的骁勇将军，和陈夫人的后备军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今，卫娘娘又幸得诞下嫡子，汉武帝推翻黄老思想，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势在必行。在他看来，贤内助有了，儿子有了，能打仗的将军有了，前途一片光明，无需与长门宫旧人纠缠。
这个小丫头片子举报的真不是时候，真是扫兴，没让她直接去死已经是他手下留情。
《孙子兵法》有言，人若能成事，当天时、地利与人和，阿绿此番是三不利，只有见老天爷的命了。
乔茜茜细细想着，感慨封建社会，人命如草芥，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满盘皆输。
阿绿叫喊了几声之后便没了声音，但是杖责依旧在进行，花圃老太监在那里冷眼旁观做监工，嘴里未曾喊停。
待到绿柳枝上蝉鸣渐渐衰微，直至不再出声的时候，老太监才一挥拂栉，杖责之声停顿下来。
他弓着腰去瞧了瞧阿绿的鼻息，众人不知她的生死，只看见两个小太监一手一个胳膊拖走了耷拉着脑袋的阿绿，原先杖责的木凳和地上余留着一摊淋淋鲜血，还有一朵浸润着鲜血的半黄的茉莉花。
月色如水，晚风清冷。乔茜茜独自倚靠在寝室外的折廊旁，望着幽暗中那片攒簇的花圃。就在白日里，她还和阿绿一起浇花，听她诉说心中的苦楚。
可只一念之间，她便成了杖打之下的冤魂。乔茜茜不知道她的行为到底冤不冤，不知道一个受了委屈的小丫鬟向老板打小报告，并且企图以美色示人，究竟要不要杖杀。或许在封建社会，这种行为不关乎道德，仅至于生死。因为她打了皇家的颜面。
“出伏了。”乔茜茜喃喃道，紧了紧身子上单薄的纱衣。
玉盘当空，更鼓响起，已至子时。
乔茜茜不想回到通铺上卧床而睡，不想看到阿绿那里空置着的床铺。
傍晚的时候，原本睡在阿绿旁边的阿橙叫嚷着说要搬地方，怕阿绿的魂魄来勾人。大宫女阿红冷冽地呵斥了她们，说她们再叫喊下去，惊扰了陈夫人，那便是和阿绿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