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度日如年
王振听闻私函已毁,沉吟良久。
最后吩咐王禾:“你去将刘年唤到府上来,我亲自问他。”
王禾连忙起身,去外面唤人。
书办就要告辞离开,王振却突然问他:“今日陛下在做什么?”
书办连忙答道:
“陛下将随身伺候的内侍,分作两队,看他们摔跤呢!”
王振挥了挥手:“你先去吧!我稍后就去值房。”
之后便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办小心翼翼的起身,看了看王振,见王振没有别的吩咐,轻手轻脚的出了暖阁。
……
刘年近些时日,一直心中慌乱。
那日当街顶撞杨士奇,还扬言要参劾这位誉满天下的西扬先生。
他知道此举,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杨士奇历经四朝,门生故吏满天下。即便现在内阁势危,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巡城御史,可以当面叫板的。
况且叫板时,他并不占理,甚至有阿附阉党之嫌。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作为巡城御史,那些工匠拦轿喊冤,递呈血书。血书中到底记录了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
他怕名誉扫地,但名誉早已经荡然无存。
现在,他更怕王振降罪于他。
那日晚上,硬着头皮,立场坚定的站在阉党一方,便是因为他实在舍弃不下这一身官袍。
回家之后,他立即提笔写了一封私函,亲自送到了王宅。将自己猜测尽数塞进了信函。
之后的几日,他也时常留意顺天府的动向。愈发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他几乎已经确信,那夜当街拦轿喊冤的戏码,是经过精心策划。
甚至策划这一切的,就是杨士奇。
姜涛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王公杀于谦之心,早已有之。
杨士奇弄出这场戏码,以为只要让参劾于谦的那些人坐罪,于谦便可以被释放出狱了?
无人臣礼,此乃实实在在的死罪,而且证据就是于谦自己上的那本奏疏。
刘年心知,只要王公这次下定决心,于谦必死无疑。
他将猜测尽付信函,就是要提醒王振,让他知道杨士奇的险恶用心。
他本以为王振很快就会相召。
他甚至已经开始憧憬,自己马上可以再进一步。
哪知一连数日,信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王振自始至终,都没有派人召见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派人传给他。
这下,刘年心里真的有些没底了。
他将此事前前后后,回顾了数十遍。得到的答案依旧是他信函上所记。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王振还不召见自己。
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细节,是自己漏掉了?以至于猜错了方向,惹得王公不高兴?
他甚至觉得,可能自己真的要成为内阁和司礼监,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短短十数日时间。
他从一个两边讨好,两边下注的必赢之人。变成了名声扫地,两头讨嫌的丧家犬?
想的越多,他心就越慌,也越失落。
“这一切都是于家那对父子害的。”
刘年心里如是想,对于谦、于康的恨意就越深。
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害怕,怕王振真的被其他什么人蛊惑,将自己抛弃。
数日来,他浑浑噩噩,甚至连身体也清减了许多。
直到今日,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出了「东城巡御司」。刚到街上不久,就听见背后有人喊他。
“刘御史……刘御史……!”
刘年近几日耳朵总是时而清楚,时而闭塞。
他还以为又是幻听,便权当是犯了老毛病。
等到随行兵马司巡役拽他,他才回过神。
远远瞧见一乘两人抬小轿,往这边飞驰而来,轿帘被掀开一半,露出那张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刘御史和王禾见过数次,知道他是王振外宅的管家,心腹中的心腹。
一时间,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兴奋的是王振终于派人来找他了。
忐忑的是,不知是祸是福。
他竟忘了该怎么应对,就那样呆愣愣的立在原地。
王禾拍打着轿厢,“落轿……落轿……”
轿夫立即停住脚步,脚下停的太急,差点将王禾掀出去。
王禾顾不得责骂,连忙吩咐压轿,急匆匆跑向刘年。
“刘御史,可让我好找,快,王公现在要见你。”
刘年心中愈发忐忑。
王禾见他不动,一急,便去拽他。
“王兄……,不知王公现在见我……所为何事?”
刘年问的战战兢兢,王禾却一脸不耐:“当然是找你有事。”
那表情,那语气,差点将刘年吓个半死。
哪知下一刻,王禾突然一笑:“刘御史,这次,你怕是要走大运了。”
刘年一颗忽起忽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兄为何如此说?”
王禾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说道:
“那日你送的信,老爷没细看。今日顺天府上了本,是杨阁老让人送到了司礼监,都没走通政司的流程。王公要问你这件事,你路上好好想想,怎么回我家老爷的话。”
刘年听后,既有些失落,失落的是,王振并没将他太放在心上。
但同时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
无论如何,官位总该是保住了,要是这次应对的好,说不得还有平步青云的可能。
于是咬咬牙,狠了狠心。
「舍得一身剐,拼了!」
随后,坐上了王禾来时,一并带来的另一乘空轿。
刘年一路,心中万马嘶鸣,身体更是坐立不安。
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还没等他完全准备好应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轿子便停了下来。
王禾领着刘年从轿厅一路穿过前院,中庭,进了后堂又转到暖阁。
最后在门外轻声唤着:“老爷,刘御史到了。”
“进来吧!”
王禾侧身让到一边:“刘御史,进去吧!”
刘年平复心情,长舒了口气,弯着腰,恭敬地掀开帷帘。
一进门,便行大礼。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身躯。
“下官拜见王公!”
王振也被刘年的大礼参拜吓了一跳,他还记得上次见面,刘年虽然也很恭敬,但还算得体。
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他哪里知道,刘年这些天遭的罪。
一边是走在街上,百姓们议论纷纷,还要面对他们怪异嘲弄的眼神。
一边是整日如坐针毡,怕被王振抛弃的失落和无助。
这短短数日,刘年仿佛过了一辈子。
今日好不容易得到王振召见。
刘年仿佛是那落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再也不愿松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