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墙上君子
送走范弘,马愉问杨士奇:“阁老,范弘怎么说,陛下可有透露‘走私火器’的案子,交给哪个衙门侦办?”
杨士奇摇摇头:“他不肯说。”
曹鼐说道:“这范弘,口风倒是紧。亦或许,陛下还没得到信儿?”
杨士奇继续摇头:“他不说,便是等于说了。”
二人皆是一愣。
杨士奇长叹一声:“咱们都知道了,陛下又怎么会不知。看来陛下没有将这案子,交给三法司侦办的打算。”
之后,吩咐曹鼐、马愉。
“万钟、性和,陛下这道旨意,先交由你们处置,尽快让通政司将旨意送达各衙门。”
说完,径直往内阁大门方向行去。
“阁老去哪儿?”
杨士奇回头道:
“我告个假,府中有些私事要处理。阁内之事,辛苦二位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曹鼐、马愉面面相觑。
“阁老这是怎么了?如此紧要关头,不好好商议一番,却去办什么私事?”曹鼐语气稍显不快。
马愉则似有深意的望着杨士奇离开的背影,转而劝说曹鼐。
“万钟兄,阁老不在,咱们二人身上担子更重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
于康为何突然进了锦衣卫?
王振觉得,在他提出这个质疑时,陛下就会立即联想到背后有什么古怪。
可今日,陛下沉吟半晌后,竟然没有继续深究。
还在晋升徐良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理北镇抚事后。单独又给于康下了道旨意。
「特许锦衣卫试百户于康,随锦衣卫指挥佥事徐良,一同参加朔望朝会。」
短短一句话,透露两个信息。
第一:于康从总旗晋升为试百户了。
第二:陛下有意将火器走私案,划归锦衣卫北镇抚司侦办。
王振伺候朱祁镇多年,知道这位少年天子看着对他言听计从,其实内里极有主意。
就像这次,即便他有意引导,但陛下却仍坚持己见。
王振心中乱成一团。
锦衣卫北镇抚司是个特殊的地方,自从太宗文皇帝添设以来,便定下其‘专理诏狱’(皇帝钦定的案件)的调子。甚至有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之权。
一应案件,不必经过三法司。
北镇抚司隶属锦衣卫。
但锦衣卫指挥使是否受皇帝信任,关键在于是不是理北镇抚事。
如今,陛下将北镇抚司单独出来,交由新晋升的指挥佥事徐良署理。
指挥佥事,秩正四品。比正三品的指挥使低了一级。
但因其理北镇抚事,相当于单独开衙,又是可以绕过指挥使,单独向陛下奏对。
等于马顺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职权,被分走一部分。
若是徐良再能得到陛下信任,马顺这个指挥使的名头,名存实亡。
想到这些,王振心中一冷。
他回身望着慈宁宫所处方向。
「难道,真是冲着我来的?」
陛下旨意已下,无法更改,诏狱中关押的人,有些是见不得光的。
若是徐良私下领了太皇太后的令旨——清狱。
一想到这两个字,王振心中便升起阵阵寒意。
什么于康?什么于谦?
他们和现在锦衣卫的事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还有火器的事。
一想到此事,王振心头又是一团乱麻。
他现在恨不得立即赶到锦衣卫,将一切和马顺说清楚,让他早做准备,将首尾清理干净,不能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临出宫前,他已经交代金英,册封徐良指挥佥事的旨意,尽量拖到明日再下达。
他也只能拖到明日,因为后日是朔望朝会。
陛下已经钦点了徐良和于康参加,在此之前,旨意必须送达二人手中。
徐良!
王振心中深深烙下这个名字。
以前,他并未太多理会此人,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此人,将他几乎逼入绝境。
此人背后有太皇太后撑腰。
陛下现在似乎对他印象也极好。
是个难缠的角色。
……
杨士奇来到南城那座宅院。他此时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着急。
杨福在身边伺候,他很少见到老爷如此。
近来唯二的两次,都和那个于侍郎的养子有关。
今日,老爷匆匆回府,让陪他去南城的秘宅。还让人去寻于康,速去秘宅见老爷。
从来时的路上,杨福就看出老爷满腹心事。
到了秘宅后,杨福劝老爷先去厢房的暖阁休息。老爷竟执意不肯,还说就要在客堂等着。
这一等,到现在,足足过了近两个时辰,眼见天都渐渐暗了。
杨福心里腹诽于康,一个小辈,怎么这么大架子。让当朝一品大学士,内阁辅臣,还是他父亲座师的老人家,等这么久?
或许是坐的久了,杨士奇让杨福陪他在庭院中走走。
杨福搀着老爷,摸着老爷冰凉的手,心里愈发气愤,就当他忍不住再要劝说老爷时,院墙上突然跳下一个人影。
两位老人吓了一跳。
杨福更是一个闪移,立在杨士奇身前,摆出一个花架势。
“何人?”
“我,于康!”
于康一边拍着不小心在墙头蹭到的灰土,一边回了一句。
杨福舒了口气,放下架势,责怪道:“好好的门你不走,偏要翻墙越户,这都是什么怪毛病?”
听出杨福心中有怨气,于康笑了笑,赔罪道:
“本来想立即过来的,但路上一直有人尾随。为了甩掉他们,故意绕了几圈。让阁老久等,是小子的罪过。”
说完,躬身一拜到底。
“好了,小心一些是好事,这不怪你。再说,也没等多久。”杨士奇笑着示意于康,不要多想。
杨福一撇嘴,刚要开口,却被杨士奇一眼瞪了回去。最后只能悻悻道:“老爷,去屋里说话吧,外面挺冷的。”
“好,进屋!养浩,过来扶我。”
杨士奇晃了晃肩膀,杨福悬在半空,想去搀扶的手又放了下去。眼神中似有些委屈。
于康连忙上前,双手扶着杨士奇的胳膊,还故意对杨福挑了挑眉。
“是什么人尾随你,可有看出对方身份?”杨士奇问道。
于康撇了撇嘴,面带不屑。
最后手指了指天。
“不是锦衣卫的探子,就是东厂的番役。估计是咱们的陛下,无意间将我的身份透漏给了王振,这不马上就有人开始监视了。”
杨士奇顿住脚步,皱了皱眉,问道。
“陛下?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今天究竟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