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十四小时（五）
锡兰工人部，这是拉尼尔刚刚为自己的组织想到了的名号——确切地说，一小时以前。
自从组织了工人暴动以来，拉尼尔感觉自己的智力和文化水平都有了质的飞跃，仿佛自己进化成了全新的物种。
当然，拉尼尔的文化水平更不高，再往下的职位他就想不出来了，至少那些古代剧里都是这么叫的，不是吗？
然而，总是龟缩在工厂里，因此，拉尼尔命人发出了那条信息：
“#莱德尔工厂已经被工人占领！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和我们一起反抗！”
可是在发出消息之后，拉尼尔好像突然清醒了一样。他顿时感到如坠冰窖，浑身布满了刺骨的严寒。
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好像是突然地回忆了起来，火炬集团在斯里兰卡的力量又多么强大，莱德尔工厂相比之下又多么弱小——简直是萤火之于日月，甚至是比那还要大的差距！
没有人会响应他们的号召，莱德尔工厂很快就会被物理层面上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占领、屠杀。
他们会死。
然而就在拉尼尔清醒的同时，他看到了正在热火朝天地堆起障碍，准备抵御敌人的工人们。他们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同，真的在准备和火炬集团对抗。
怎么回事，他们……他们都疯了吗？！
此时的拉尼尔好像忘记了，正是他自己在不久之前，将这些人煽动了起来。
不行，不行，我不能死，我还有孩子要养！对了，和公司的人谈判吧，他们看到我们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肯定也会做出一些让步的……
就在拉尼尔沉浸在幻想带来的安全感中，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呃？”
不知道是对自己要传达的信息感到怀疑，这个称呼有些犹豫，那位工友说的很快。
“哦！我刚刚走神了，你要说什么吗？”
“我想说……我们的口号好像得到响应了。”
拉尼尔瞪大了眼睛。
他飞速地打开了社交媒体，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响应起义的信息像烈火一样在互联网上蔓延开来，到处都是红旗、街垒与歌声，科伦坡变成了自由与热情的世界。
这一刻，拉尼尔感觉到了。
他是“被拣选之人”！
先前的不安与惶恐，此刻显得尤为可笑。没错，事实已经证明了，拥有一呼百应的魅力！
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拉尼尔感觉自己成为了某种形式的主人公。
他抛弃了懦弱的谈判策略。现在要做的是主动出击，为他们的旗帜打出响亮的名声！
当然，为了完成一场革命，勇气和策略缺一不可。直捣黄龙，活捉弗朗索瓦似乎很有诱惑力，但他的反动堡垒实在过于坚固，强攻会造成无谓的牺牲；军事基地也不行，他们有坦克；富人区也有单独的安保部队……
思来想去，拉尼尔总算找到了一个既好打，又具有象征意义的地点：锡兰购物中心。
购物中心简直就是资本主义的具象化，是一座消费神教的邪恶庙宇。作为他们革命的起点，进攻锡兰购物中心再适合不过了！
就是这样！占领锡兰购物中心，将会成为和占领巴士底狱齐名的伟大历史时刻！
……
一排子弹从秦端和夏目洋子地头顶飞过，被打碎的发动机里流出的燃油流淌了一地。
枪响的瞬间，秦端和夏目洋子就蹲下了，夏目洋子甚至蹲下的速度比秦端还要快。而伊莎贝拉则在秦端的反复提醒之下才蹲了下来。好在对方的枪法很烂，没有一发打中他们。
“外边的是你父亲派来的人？”秦端捂着耳朵喊道。
伊莎贝拉迷惘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是，他们的枪法没这么差……”
与此同时，正在商场大门外指挥射击的拉尼尔，只觉得心潮澎湃。他几乎能想象出，商场里那些布尔乔亚们尖叫着四散奔逃的模样……
好吧，实际上他并没有听到尖叫声。也许是声音被枪声盖过去了，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商场里的人早就因为暴动的影响而跑光了。
虽然对于堪比攻占巴士底狱的历史时刻来说，缺少一点顽固的抵抗总是显得不太到位，但拉尼尔觉得能减少牺牲也是好的。
（拉尼尔并不知道，攻占巴士底狱时，那座监狱内也只有一百余名守军和7名犯人，如果他知道的话，应该会稍感宽慰）
他大手一挥，喊道：“先锋队，前进！”
“先锋队”松松垮垮地，扛着武器前进。他们空有热情却并没有纪律，一进入到商场内，就不听指挥地散开，去搜寻“可疑的对象”了。
与此同时，秦端也看到了进来的人。他松了一口气，说道：“只是些暴动工人，很容易对付……”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回荡在了空旷的商场里。那是一具义体哐当哐当地奔跑的声音。
秦端表情一僵。他想起来，自己好像把什么人忘在车上了……
阿方索·达·布拉干萨一边奔跑，一边用已经严重损坏的扬声器发出愤怒的噪点声。见到阿方索跑来，伊莎贝拉连忙拼命地用手势向他比划，可她忘记了，自己的哥哥此时义眼也已经坏掉了。
一名正在搜寻的工人看到了一个面部高度扭曲的“怪物”朝他跑来，惊恐地举起了手中的火箭筒。
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地板碎屑，阿方索再一次安详地睡着了。
“……我等会再去把他捡回来。”
然而，这一声爆炸引起了拉尼尔的注意。他认定这是发现了残存抵抗分子的信号，大喜过望，说道：
“所有地面部队，全部出动！”
几十名工人一齐涌进了商场内，秦端已经做好了用Wizzard将它们全部放倒的准备。毕竟和条子或者军队不同，他对这些平日里饱受压迫的平民多少有些同情，并不会直接下杀手——当然，若真陷入了危险的境地，那也怪不得他正当防卫了。
工人们在发动机店铺里翻箱倒柜，他们离秦端一行人的藏身处越来越近。拉尼尔也鼓起了勇气，跟在队伍的后方走进了商场内……
“刺啦。”
“为，为什么……”
拉尼尔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里面穿出来了。粘稠的物质附着在了上面。他用手沾了一些。
这些白色的是脑浆，他见过这颜色，有一回，工厂里一个工友出了事故，整个头颅都裂开了……
“我不是，主角吗……”
下一个瞬间，尖锐的钩爪将他那颗曾经饱含着绝望与希望的大脑，从后脑勺粗暴地拽了出来。
胡德嫌弃地将拉尼尔的大脑甩到了地上。
借着，她再一次丢出钩爪，将自己拉入了商场之内，如同一只蜘蛛一般无声地攀附在了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