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十四小时（九）
在1945年7月16日，洛斯阿拉莫斯的沙漠中，罗伯特·奥本海默凝望着升起的蘑菇云，想起了那句出自薄伽梵歌，但将会借他之口流传后世的话：
“现在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当年的科学家们对核武器充满了忧虑，担心它将会毁灭世界，甚至在原子弹试爆之前，有人怀疑核弹将会点燃整个大气层。百年白驹过隙，人类并没有因核武器而毁灭，他们的武器库中早就堆满了比核弹还要恐怖的东西。
但这不意味着，在这个时代，核武器不再是一种威慑力了。
在听到秦端的宣言后，弗朗索瓦并没有马上回复他，而是按下静音，转头去问自己的管家奥斯卡：
“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有……”
奥斯卡贴到弗朗索瓦的耳朵边，低语道：“在几分钟前，科伦坡地震局监测到了在亚当峰周围发生了一次3.1级的地震。”
弗朗索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表情凝重了起来。
“……他具有发射的手段吗？”
“他不可能有！”
弗朗索瓦看向如此断言的人：一个看上去比弗朗索瓦还要年轻的少年正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手杖。他是弗朗索瓦的祖父，曾经在葡萄牙从政，直到现在也还保留着演讲的习惯。
“我亲自参与了亚当峰防卫设施的建设，当初在山上和山里埋的核地雷，因为考虑到电子防护很容易被AI破解，所以使用的都是最简单的触发装置。但是那些能发射出去的核弹，都是被密码重重保护的，他不可能突破我们当年的加密！”
“没错，不要听那个绑匪的，弗朗索瓦！我们不与恐怖分子谈判！”
“我们不与恐怖分子谈判！”
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了极大的热情，弗朗索瓦还能听到偶尔有人念叨着“像对付安哥拉人一样”之类的话。他感觉有些偏头痛。
如果是在他的公司里，他早就让这群大呼小叫的东西滚了。但问题在于，他还真不敢对这群人这样做。
他们全是弗朗索瓦家族的成员，这帮老头老太太每一个辈分都比他还要高。听说科伦坡发生了暴动，他们全都激动地跑来了参谋部，用自己那不知道落后了多少代的“战术素养”给指挥人员出谋划策。弗朗索瓦赶又赶不走，只能听他们瞎嚷嚷了。
但是，祖父的话确实也有一些道理……
此时此刻，比起秦端究竟有没有可发射核武器的理性考量，弗朗索瓦脑海中更多的，其实是想到向恐怖分子屈服的弊端。
第一次退却也就算了，还能给他人留下关心子女的好名声，但第二次想要营救出儿女却被恐怖分子用不知道是否有的核武器逼退，就会让人觉得软弱和缺乏手段了。
但是，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的话……
几番挣扎之后，弗朗索瓦咬着牙，说道：“所有部队，继续推进！”
来吧，暴徒，让我看看你手里究竟还有几张牌！
……
秦端挂断了电话，用充满遗憾的语气对伊莎贝拉说道：“你的父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明智啊。”
“……真的要这么做吗？”
“放心吧，我对杀害平民没有兴趣。但要让你的父亲吃点苦头是必须的。”
秦端仰望着那枚比一栋楼房更高的导弹，无数的机械臂正在上上下下，忙碌地对它进行发射前的结构检查。
几分钟前，这里还是一个堆积着尘埃，几十年来无人问津的发射井。但在Wizzard介入之后，这个空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重新充满了噪音与运动。
和任何能在食品超市货架上看到的东西一样，核武器也有自己的保质期，这取决于核燃料的半衰期。随着时间的流逝，核燃料持续发生衰变，丰度不断降低，最终会到达无法用作军事用途的程度。
尽管在22世纪早期，人们发明了能延长核武器使用寿命的技术，核武器能有效发挥威力的时间还是不长。
这个时间，在一千年左右。
几十年前设下的密码在Wizzard面前毫无意义。秦端将手放在发射台上，曾经足以灭世的力量就在他的驾驭之下。
“来吧。”
发射井打开的那一刻，钢铁巨兽咆哮着向天空飞去。
……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核弹在科伦坡市区外爆炸。
一位在不远处的机械化种植园里工作的农民抬起头来，在无意中成为了这一幕的第一个见证者。
首先影响到周边地区的，是光。
光速是宇宙中最快的速度，这使得核弹爆炸的景象比它的声音更早地传到了周边人群。对自然人来说，这一次爆炸造成的闪光足以在数公里内使他们永久丧失视力。但对于科伦坡的义体人市民而言，他们只是注视着一团明亮的火球从地上升起，直到300米的高空，感到不知所措。
与光一同到达的是电磁辐射，狂乱的电磁波让周围五十公里内所有可用的屏幕都变成了雪花屏，所有正在发送的邮件、正在进行的工作全部中断。灯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城市浸泡在黄昏之中。电磁波像一把无形的利剑，插入了城市的心脏，迫使它停止跳动。
随后到来的是冲击波。
核弹引起的冲击波在大地中传导，其速度远超音速，仅用了数秒就跨越了以公里为单位计算的距离。冲击波将几十万吨的泥土从地面卷起，将所有吸收阳光的太阳能板粉碎殆尽。这进一步打击了科伦坡的电力供应系统，网络开始瘫痪。
直到城市已经陷入混乱之际，核弹的咆哮才姗姗来迟。它如同发生在地面之下的雷霆。世界上第一个亲身体验核爆炸的民族，日本人曾经把雷电称为“神鸣”——天神的怒吼。
在声音沉寂之后，遮天蔽日的核爆炸尘埃从空中落下，如同黑色的雪花。他们带有的强烈辐射会使新生的婴儿发生畸变，使接触到的成年人呕吐流血，他们是实体化的诅咒。
面对着屏幕中的一切，参谋部沉默了下来。
“弗朗索瓦，”一个女人恐惧地说，“你到底招惹到了什么人？”
弗朗索瓦绝望地低下了头。
“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