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脉辨证治专病(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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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正虚

(一)概述

《内经》:“精气夺则虚。”这是正气虚的经典定义。

正虚包括阴阳气血及精、津液的虚衰,因而影响各脏腑经络、组织器官的功能,出现纷纭繁杂的病变。

正气虚,尚可衍生出许多继发的病变,如阳虚则阴寒内盛;阳虚血瘀;阳虚气化不利而水湿痰饮内停;阳损及阴,致阴阳两虚;阳虚阴盛虚阳浮越;阳虚水谷不化而食停,推荡无力而癃闭便结;阳虚不摄而精血津液外泄、二便失禁等。

冠心病因正气虚而心脉不通,可见胸闷气短、胸痛牵背,心无所倚而心神不安、惊悸怔忡等。因而扶正是治疗冠心病的一大门类。

正虚的诊断要点,除诸多虚症之外,关键在于脉沉取之有力无力,沉而无力者,皆以虚看。阳虚者,沉而无力兼有寒象及舌淡;气虚者,沉而无力兼有气短无力、心悸等虚象,但寒象不著;血虚者,脉沉细无力兼血虚不荣之症;阴虚者,脉细数,伴虚热之象及舌红绛少苔;津液亏者脉细数,伴津液不濡的干燥之象,舌红少津。凡正虚者,皆伴脏腑功能失调,当然亦可影响于心,而见冠心病的临床表现。

(二)医案举隅

例1:阳气虚衰,精血不足

谢某,女,55岁。

2004年10月11日初诊:诊为冠心病、室早。心电图:T波广泛低平或倒置,频发室早。卵巢早衰。心慌空悬、心烦意乱,看报只能看个题目,再看就心中烦乱难受。气短无力、失眠,彻夜不寐,头晕口干,饮不解渴。食不知味,尚能食。腰背凉,膝下如冰,项筋强痛,腰酸疼痛,大便干,小便频数。服美西律已5年,少吃一次就心慌得很。

脉沉细涩无力,舌尚可。

证属:阳气虚衰,精血不足。

法宜:温阳益精血。

方宗:真武汤合右归丸加减。

炮附子15g   桂枝10g   炙甘草7g   茯苓15g

白术10g   当归12g   巴戟天12g   肉苁蓉18g

仙灵脾10g   山茱萸15g   熟地黄15g   炒枣仁40g

红参12g

12月6日二诊:上方加减,共服56剂,诸症皆减,心电图亦有好转。T、aVL倒置,I、V5低平,其他导联已正常,美西律已停。

2005年4月11日三诊:上方加减,又服105剂。其中一次因生气,一次因春节客人多,两度病情反复,但坚持服药,渐又好转,已无明显不适,心电图大致正常。脉缓滑,舌正常。继服14剂,以固疗效。

按:此例脉沉细涩无力,正气虚衰较重,而且症状颇多。历经半年调治,正气渐复,诸症渐消。若非坚持,恐难奏效。

心烦意乱一症,多以火论,但阳虚阴盛者亦恒有之,如:

《伤寒论》第29条:“烦躁,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汤与之,以复其阳。”《伤寒论》第61条:“昼日烦躁不得眠……干姜附子汤主之。”

《伤寒论》第69条:“烦躁者,茯苓四逆汤主之。”

《伤寒论》第269条:“其人躁烦者,此阳去入阴故也。”

《伤寒论》第300条:“少阴病……复烦躁不得卧寐者,死。”

《伤寒论》《金匮要略》论述阳虚而烦的条文约20余条,可见烦非必因火。心烦之因颇多,邪扰于心可烦,正虚心无所倚亦可烦,凡阴阳气血之虚,皆可烦。欲辨其因,当以脉为重。

此案,烦而彻夜不寐,且口干饮不解渴,颇似阴虚火旺,但脉沉细涩无力,乃少阴脉也,故诊为阳虚所致,予温阳益精血而渐安。

例2:阳虚寒凝

王某,女,55岁。

2004年6月21日初诊:胸闷痛、心慌、多汗已四五年,他可。曾住院诊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憩室,胆汁反流性胃炎,冠心病心绞痛。2004年5月29日心电图:心电轴左偏,T、Ⅰ、Ⅱ、aVL、V1~V6倒置,T波倒置深度大于5mV,ST、V1~V5降低。

脉沉紧。舌可,舌中少苔。

证属:阳虚寒凝。

法宜:温阳散寒。

方宗: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加附子。

桂枝10g   大枣4枚   生黄芪15g   炮附子12g

白芍12g   生龙骨30g   生牡蛎30g   炙甘草7g

10月4日二诊:上方加浮小麦,共服77剂,胸闷痛、气短心慌已除,汗亦明显减少。现伺候女儿坐月子,上六楼时尚须歇一次,其他无不适。

ECG:T、V3~V5低平,已不倒,其他导联均正常,ST各导联正常。

脉沉滞,右寸虚浮,舌红暗苔少。

证仍属:阴寒内盛,虚阳上浮。

仍予原方加减。

生龙骨30g   生牡蛎30g   炙甘草7g   生蒲黄12g

山茱萸15g   茯苓15g   桃仁12g   红花12g

炮附子18g   白术10g   桂枝10g   丹参30g

10月26日三诊:上方共服42剂,症状消除,心电图恢复正常,脉转沉滑。停药。

按:脉沉紧,乃阴寒内盛之脉。其胸闷痛、心慌气短者,缘于胸阳不振;其多汗者,乃阳虚不固,此即以脉解症。

方选桂枝汤者,因桂枝汤能调和营卫,燮理阴阳,实则阴阳平补之方。凡病,皆阴阳失调;凡治,皆在于调其阴阳,使阴平阳密。《伤寒论》《金匮要略》诸方中,仅以桂枝汤加减者,达50余方。虚人外感者,桂枝汤可扶正以祛邪,解肌发汗;无外感而正虚者,桂枝汤可调其阴阳,试观虚劳篇,共列8方,而桂枝汤加减者占4方,列出众多虚证。广而言之,伤寒113方,皆可看成是桂枝法的演变,或加重其温阳的比重,或增加益阴之分量,从而衍变出诸多方剂。所以,桂枝汤确为伤寒群方之首,寓意深矣。本案即始终以桂枝汤加减服用,终获满意之疗效。

例3:阴阳两虚

何某,女,43岁。

2005年11月8日初诊:于2002年10月15日心梗,行搭桥术。ECG:I、aVL、V5~V6低平。既往腰椎间盘脱出,子宫肌瘤。胸闷胸痛,心中有紧缩感,气短,轻微活动辄喘,呼吸困难,腰酸,手麻,肢凉。

脉沉细紧涩,舌暗苔少。

证属:阳虚阴盛,精血亏损。

法宜:温阳益精血。

方宗:右归丸加减。

熟地黄15g   当归12g   川芎7g   白芍12g

肉苁蓉12g   巴戟天12g   鹿角胶15g   菟丝子15g

炮附子12g   桂枝9g   红参10g   炙黄芪12g

细辛5g   炙甘草7g   丹参15g

11月29日二诊:上方共服21剂,胸中闷痛、气短、腰酸、肢麻均减。脉仍沉细涩。加鹿茸30g、紫河车30g,共为细面,分30次服,日2次。

2006年4月21日三诊:上方加减,又服70余剂,已无明显不适。脉转缓滑。心电图于2005年12月23日已大致正常,为巩固疗效,上方加山茱萸12g、枸杞12g、茯苓15g,另蛤蚧1对,10剂为1料,轧细面继服。

按:此例脉沉紧涩,乃阳气虚衰,精血亏损。元气已虚,法当徐图,非骤用温补可效者。动辄喘,呼吸困难,虽为心功能低下,中医辨证乃属肾不纳气,故用大队益肾之品以扶其本源,更增鹿茸、蛤蚧、紫河车等,益其元气。肾气渐充,喘憋气短渐平。

同为冠心病,有的阳衰,予大剂参附、姜以急救回阳;有的阴阳双补,益肾填精温阳,法当缓图,其区别何在?当阳衰为急之时,固当重剂参附、姜,以回阳救逆为急务,方如四逆汤,此时不宜加阴柔滋腻之品,防其掣肘。若阳衰,虚阳已有浮动之象者,如脉虚浮,或阳脉浮大,或面泛红色,此时宜于姜附回阳之时,加山茱萸,或再加龙、牡,以敛其浮越之阳,以防辛热之药使阳暴脱,或脉暴起。若细涩无力,阴阳两虚,元气已亏者,不可过刚或过柔,当阴阳双补,缓以图之。余常宗右归丸或地黄饮子,加血肉有情之品,培其本元。须长期坚持服药,日久自见功效。

例4:气阴两虚

张某,男,43岁,晋州市人。

1996年11月5日初诊:心肌炎7年,心律不齐,频发期前收缩。除心悸外,他无所苦。

脉沉细数无力。舌嫩红齿痕,苔薄少。

证属:气阴两虚。

方宗:炙甘草汤加减。

炙甘草12g   党参12g   干姜4g   桂枝10g

白芍10g   麦冬10g   生地黄15g   百合15g

茯苓15g   阿胶12g

12月23日二诊:上方加莲子15g,共服35剂,心悸偶有,他无不适。脉转濡缓滑而结,舌淡嫩齿痕。脉已不细,乃阴血见复;濡缓而滑,乃阳气未充,改苓桂术甘汤加减。

桂枝10g   茯苓30g   白术12g   泽泻12g

炮附子12g   炙甘草7g

1月23日三诊:上方共服28剂,心悸除,期前收缩消失,脉转缓滑,继服14剂,未再来诊。

按:初诊以细数无力,故诊为气阴不足,予炙甘草汤,益气阴而复脉。再诊脉转濡缓滑,乃阳虚夹痰饮,故方改苓桂术甘汤加附子,温阳化饮。气阴皆复,心悸除,期前收缩消,已然见效,当继服以固疗效。

例5:阳虚饮泛

李某,女,22岁,本院学生。

2003年4月18日初诊:心悸,胸闷,胸阵刺痛,手足心热,已4月余。

脉沉紧细数,舌可苔白。

证属:胸痹,寒饮遏阳。

法宜:散寒通阳。

方宗:麻黄半夏汤合桂枝甘草汤加减。

麻黄5g   半夏10g   桂枝10g   炙甘草6g

4月25日二诊:上方共服7剂,后3剂加生姜5片。胸闷痛除,手足心已不热,尚偶有心悸。

脉弦紧细数按之减,舌可。

证属:阳虚血弱,阴寒未消。

法宜:养血通阳。

方宗:当归四逆汤加减。

当归12g   桂枝10g   白芍10g   细辛4g

炙甘草7g

4剂,水煎服。

按:此虽非冠心病,但属中医胸痹范畴,可并而论之。

首诊脉沉紧细,乃阴寒凝敛之象。紧为寒,沉主气,寒遏,气机收敛,故脉沉。细乃阴血虚,然沉紧而细者,此细不以血虚看,乃寒束血脉而细,细从紧。数者,乃阳郁之象。寒遏胸阳不振,致胸闷胸痛;寒夹饮干于心则心动悸。

手足心热者,皆云阴虚有热,此仅五心烦热之一端也,不可以偏概念,误导后人。五心烦热之因,可分两大类;一类是邪遏阳气,阳郁化热,走于阴经而五心烦热。此邪包括六淫、七情及内生之五邪。一类是虚火,阴阳气血之虚,皆可导致虚火内生,走于阴经而为五心烦热。可见,五心烦热原因颇多,不可概谓阴虚,妄予养阴退蒸,分析其因,当于脉中求之。此案沉紧细数,乃阴寒凝敛,阳郁于内,故予散寒通阳,五心烦热随之而除。

半夏麻黄汤,治“心下悸者”。此悸,乃寒饮遏阳。本案脉沉紧细数而心悸,即寒饮遏阳而悸者,故予麻黄半夏汤。麻黄散寒,发越阳气;半夏辛燥蠲饮。

合桂枝甘草汤者,乃振奋心阳。《伤寒论》第64条:“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

此乃过汗伤心阳,心悸不安欲得按者。何以知为心阳不足?经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心阳不足,寒方凑之,故加桂枝甘草汤振其心阳。桂枝甘草汤之用,一可助麻黄散寒,发越阳气,此为臣;又可监麻黄之辛散,防其耗散阳气,又为佐。观麻黄汤,即麻黄与桂枝甘草同用。此方未加杏仁而用半夏者,取半夏蠲饮。心悸而知有饮。饮从何来?阳馁寒侵,气化不利,饮从内生,干于心则心悸。此方又与小青龙汤似,若看成小青龙汤之轻症,亦无不可,皆为寒夹饮者。

二诊改从当归四逆汤,因症虽除,然脉未复,且脉按之无力,阳虚之象已露。无力之紧,非寒实,乃阳虚阴盛而紧,当从虚寒看。寒实已散,脉仍细者,此细当属血虚,故证转为阳虚血弱,方取当归四逆汤。《伤寒论》第351条:“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四肢厥逆、脉微本当用四逆汤以回阳,然脉细,阴血又虚,遽用姜、附回阳,又恐辛热耗伤阴血,故用归、芍、草、枣以养血,避姜附之辛热,用桂枝、细辛、通草以通阳,两相兼顾。此案沉紧细数无力,亦血与阳俱不足,故仿而用之,切合病机。

例6:水亏火旺

焦某,女,43岁。

1992年8月22日初诊:诊为冠心病,房颤。心中慌乱不支,不得平卧。胸及心下皆痛,按之痛。头晕,咽中窒塞、干痛,嗳气,背冷。

脉沉涩无力,寸脉动,参伍不调。舌淡嫩而暗,齿痕,苔少。

证属:肾水不足,心阳独亢。

法宜:泻南补北。

方宗:黄连阿胶汤加减。

黄连9g   阿胶12g   白芍12g   麦冬10g

生地黄12g   生龙骨15g   生牡蛎15g   山茱萸12g

肉桂5g

7剂,水煎服。

8月29日二诊:症如上,寸动已平,上方去黄连、阿胶,加茯苓15g、红参10g、五味子5g。

11月14日三诊:上方连服70剂,诸症皆减,自行停服。

1994年3月1日四诊:上症又作,脉细数无力,参伍不调。舌嫩红,齿痕,无苔。

证属:气阴两虚,宗炙甘草汤加减。

炙甘草10g   党参10g   桂枝9g   麦冬10g

生地黄15g   大枣5枚   阿胶12g   当归10g

沙参12g   生龙骨18g   生牡蛎18g

5月12日五诊:上方共服56剂,症除,脉转滑,心律已整,停药。

按:初诊以阳旺阴弱,故泻南补北,方取黄连阿胶汤主之。因阴脉涩而无力,为阴阳两虚,故方中加肉桂,阴阳双补,亦阳中求阴之意。

1994年3月再诊,脉细数无力,乃气阴两虚,故取炙甘草汤养阴益气。坚持数月,正气渐充,房颤竟除。毕竟房颤易反复,尚须善加调养,以防再发。

例7:阴阳两衰,真气外泄

康某,女,48岁。

2004年7月13日初诊:风心病,1992年行瓣膜修复。近年余又觉不适,心慌,活动喘,心下满,精力不济,多唾,下肢肿(++),会阴亦肿,下肢凉,腰痛。

脉弦如刃,按之不足,参伍不调。颈静脉怒张。舌红,根苔白稍浮。

证属:阴阳两虚,胃气将败,真气外泄。

治宜:调补阴阳,收敛真气。

方宗: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合百合地黄汤加减。

生龙骨18g   生牡蛎18g   桂枝9g   白芍10g

炙甘草8g   炙百合15g   干地黄12g   茯苓15g

9月7日二诊:上方加生黄芪12g、山茱萸12g,共服56剂,已无任何不适,阴部及下肢肿消。

脉弦按之虚,两寸沉无力,偶结,约4次/分,脉已匀,无大小不等、间距不等之感,亦无刃感。舌嫩红,苔中薄黄。上方继服,加沙参15g、炮附子12g、泽兰12g,服至2004年11月26日,已无所苦,脉弦缓,不任重按。本想配料药长期服用,然未再诊。

按:脉弦劲如刃,乃真肝脏脉,《素问·玉机真脏论》曰:“真肝脉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责责然,如按琴瑟弦。”脉弦劲不柔,失冲和之象,乃胃气已败,当为危重脉或死脉。

脉弦劲,又按之不足者,类于革脉。革脉,乃真气内虚而按之虚,真气浮越于外而浮取弦急。仲景谓:“脉弦而大,弦则为减,大则为芤,减则为寒,芤则为虚,虚寒相搏,此名为革。”此案虽弦急不大,因外急中虚,亦如革看。

脉参伍不调者,因正气将溃,心无所倚,溃溃乎若坏都,致脉慌乱,参伍不调,心中慌乱。

依脉所示,证已危笃,治当缓图,不可骤补,恐正气极虚,药力难运,骤补反致生变。仲景于《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六》篇中,以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治极虚之虚劳证,未用大剂参附,亦未用大剂熟地黄、山茱萸、鹿茸、紫河车等,仅以桂枝汤,辛甘扶阳,酸甘化阴,平调阴阳,确有至理。余遵而用之,确获显效。毕竟这种心衰、房颤,可反复发作,须善加调养。

例8:心阳不振,痰热内蕴

王某,男,60岁。

2006年3月11日初诊:诊为冠心病、心绞痛,前列腺肥大术后。心电图:T、I、V4~V6倒置。ST、Ⅱ、Ⅲ、V4~V6降低。胸闷胸痛,憋气,喜太息。口干,饮水反干,小便不利。

脉滑略大,两寸沉无力,舌可。

证属:痰热内蕴,胸阳不振。

法宜:清化痰热,温振胸阳。

方宗:附子泻心汤合瓜蒌薤白桂枝汤加减。

炮附子15g   桂枝12g   枳实9g   黄芩9g

瓜蒌18g   蒲黄10g   黄连9g   薤白12g

4月15日二诊:上方加减,共服32剂,症状著减,偶感胸闷,太息,胸已不痛,口干除。ECG:倒置的T波已直立,尚低,下降的ST已恢复正常。

脉转弦缓寸沉。舌可。

证属:痰热已除,阳虚未复。

法宜:温振心阳。

方宗:小青龙汤加减。

麻黄6g   桂枝10g   干姜5g   细辛5g

半夏10g   炙甘草7g   五味子5g   炮附子12g

生蒲黄12g

4月27日三诊:上方加减共服42剂,症状消除,心电图恢复正常,又继服一个半月,病情稳定,脉缓寸已起,停止服药。

按:初诊何以诊为胸阳不振,痰热内蕴?因脉滑数,故诊为痰热内蕴。寸脉沉者,寸为阳位,乃清阳所居。若寸沉按之有力者,为邪气闭郁,阳郁不通,不能鼓搏于脉而脉沉。若寸沉无力者,为上焦阳虚,无力鼓搏而脉沉。此案寸沉无力,以附子温振少阴之阳,芩、连清热,成寒热并用之剂。合瓜蒌薤白桂枝汤者,豁痰通阳,二方相合,颇符病机。

口干饮水反渴者,因痰热蕴阻,津液不布而口干;饮水反渴者,因痰饮停蓄中焦,饮入之水不能化为津液,反助痰饮之势,痰饮越盛,则津愈不化,此聚水以从其类,口反更渴。

再诊,脉缓,知痰热已除;寸仍沉无力者,为胸阳未复,故改用小青龙汤加附子,方中附、姜、桂皆温通胸阳之品,方中麻黄、细辛,鼓荡阳气之运行,故方义为温阳化饮解阴凝,终获全功。

例9:肝肾阴虚,肝风内旋

刘某,男,56岁。

2005年10月24日初诊:心中悬摇惊怵,左胸痛,常太息,头晕,阴缩。诊为冠心病、心绞痛。

脉弦细而劲,舌红绛少苔。

证属:肝阴虚,肝风内旋。

法宜:滋阴潜阳,平肝息风。

方宗:三甲复脉汤加减。

生龙骨30g   生牡蛎30g   怀牛膝12g   干地黄15g

炙鳖甲30g   阿胶15g   地龙15g   龟甲30g

白芍18g   天麻15g   生石决明30g   山茱萸15g

白蒺藜12g

11月7日二诊:上方共服14剂,症状消失,又以上方20剂配面药,以固疗效。

按:脉细乃阴虚,弦而劲者乃风动。肝风上扰而头晕,内窜于心则惊悸怵惕,胸痛太息。肝经绕阴器,阴亏而筋挛,致阴缩。三甲复脉汤养阴柔肝,平肝息风,与此证病机吻合,故采而用之,竟很快取效,实出意料。

例10:肝肾阴虚,阳亢化风

张某,男,74岁。

2006年3月11日初诊:于一年前后下壁心梗,抢救缓解。ECG:T、V5~V6倒置,ST、V4~V6降低。糖尿病,空腹血糖10.3mmol/L。现胸痛频发,慢走几步即胸痛,但不憋气,头晕。脉弦劲且盛,舌嫩红少苔。

证属:肝肾阴虚,阳亢化风。

法宜:滋肝肾,平肝息风。

方宗:三甲复脉汤加减。

生龙骨18g   生牡蛎18g   炙鳖甲8g   龟甲18g

生石决明18g   干地黄15g   生白芍15g   山茱萸15g

牡丹皮12g   怀牛膝15g   丹参18g   阿胶15g

炙甘草9g

上方加减,共服54剂,诸症已不著,可慢行一二里。心电图大致正常。脉转弦缓滑。后未再诊。

按:脉弦劲且盛,其意义同于革脉。革脉乃弦芤相合之脉,中空外急,浮取弦大有力,如按鼓皮,沉取则豁然中空。《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六》:“脉弦而大,弦则为减,大则为芤,减则为寒,芤则为虚,虚寒相搏,此名为革,妇人则半产漏下,男子则亡血失精。”

革脉何以中空?乃阴血不足,血脉失充。革脉何以外急?乃血虚不能内守,阳气奔越于外,搏击血脉,脉乃浮大而绷急。

气越的原因,包括血虚、气虚、阳虚、阴虚四类。血虚者,气无所倚而浮越成革;气虚者,不能固于其位,浮越于外而为革;阳虚阴寒内盛,格阳于外,搏击血脉而为革;阴虚不能内守,阳浮于外亦为革。这四种革脉的原因,仲景已然阐明:“虚寒相搏,此名为革。”指阳虚而寒;“亡血失精”,指阴血亏虚。《诊家枢要》云:“革,气血虚寒。”《脉确》云:“主阴虚失血。”

此例脉弦劲且盛,并无中空之感,何言其意同革?脉弦劲盛者乃肝阳亢盛之脉。肝阳何以亢盛?当从阳求阴,因阴虚不制阳,乃阳亢化风。风阳窜扰,故而胸痛,故此脉视同于革。治当滋水涵木为本,平肝潜阳息风为标,方宗三甲复脉汤,风阳渐平,冠心病亦随之缓解。此案亦可归于肝厥心痛类。

例11:阴虚阳亢,肝风内旋

崔某,女,55岁。

2002年11月12日初诊:甲状腺癌术后9年,绝经7年。夜间醒后常觉心中窒塞、心悬、心动过速。

脉弦滑稍硬,且有上冲之感。舌可苔少。

证属:阴虚阳亢,肝风内旋。

法宜:滋阴潜阳,平肝息风。

方宗:三甲复脉汤加减。

生龙骨30g   生牡蛎30g   干地黄12g   阿胶15g

白芍12g   炙鳖甲30g   山茱萸12g   炙百合15g

五味子5g   龟甲30g   牡丹皮12g   知母5g

11月10日二诊:上方共服21剂,症除,脉缓滑,继予7剂以固疗效。

按:阴阳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诊脉亦当从阳求阴,从阴求阳,从阴阳始。今脉有上冲之感,乃阳气升浮涌动之象。阳动,当知为阴虚不制阳使然。弦而硬者,乃阳亢化风,肝风内旋之象。滑脉为阳,亦阳亢之象。故当滋肝肾,平肝息风。

阳入于阴则寐,阳出于阴则寤。醒后心悬者,本为阴虚阳亢,醒后又阳气升浮,风阳扰心,故心悬不宁。滋阴以配阳,潜降以敛阳,阳静风息,故诸症得平。

例12:心阳馁弱,饮邪上干

袁某,女,53岁,内蒙古集宁人。

2004年4月23日初诊:心绞痛频发一年半,心中如啖蒜状,轻度活动后憋气,寐差。ECG:ST-T普遍降低。

脉沉弦缓无力,舌偏淡暗。

证属:心阳虚,饮邪上干。

法宜:温阳化饮,佐以活血通脉。

炮附子12g   干姜5g   当归12g   炙甘草7g

炙川乌10g   茯苓12g   生蒲黄10g   川芎8g

桂枝10g   白术10g   姜黄10g   丹参18g

红参10g

5月7日二诊:上症减,心中尚颤动,口糜,腹胀。脉弦按之减,左关浮弦,不任重按。舌淡嫩红,少苔。上方加干地黄15g。

5月14日三诊:上周心绞痛仅发作一次,已可慢行1.5小时。头晕、耳鸣、口干、寐差。血压120/70mmHg,脉力增,转阳盛阴弱,舌嫩红。证转阴虚阳亢,治当滋阴潜阳,宗三甲复脉汤加减。

生龙骨30g   生牡蛎30g   龟甲30g   黄连9g

生地黄15g   生石决明30g   山茱萸15g   阿胶15g

怀牛膝12g   炙鳖甲30g   牡丹皮10g   丹参18g

白芍12g

6月25日四诊:上方共服28剂,症状较前明显好转,偶有心中热、头晕、耳鸣、牙痛、溲热。ECG已基本正常。阳脉芤,尺弦数。舌嫩红少苔。阴虚阳浮,上方30剂,后未再就诊。

按:初诊因脉弦缓无力,断为阳虚饮邪上干,予温阳化饮,佐以活血。再诊左关浮弦,已露肝阳浮动之象,虽加干地黄,不足以制其阳刚,致三诊转阳旺阴弱,阳气进一步浮动,头晕、耳鸣、牙痛、溲热等阳浮之症亦起,故转而滋阴潜阳。

三诊脉转阳旺阴弱。此种脉象可见于下列五种情况:

一是阳脉数实有力,阴脉细数,此心火盛,肾水亏,当泻南补北,代表方剂为黄连阿胶鸡子黄汤。

二是阳脉数实有力,阴脉细弱,此阴盛于下,热盛于上,寒热错杂,法当清上温下,方宗交泰丸、附子泻心汤、黄土汤加减。

三是阳脉洪大有力,尺脉细数,此上焦气分热盛,下焦阴液亏耗,法当滋下清上,方宗玉女煎主之。

四是阳浮大无力,尺脉细数,此阴虚不能制阳,阳浮于上,法当滋阴潜阳,方宗三甲复脉汤主之。

五是阳浮大无力,尺弱,此阴盛于下,格阳于上,当引火归原,方宗四逆汤加山茱萸、龙骨、牡蛎或河间地黄饮子加减。

阳盛有实热、虚热之分,尺脉弱有阴虚、阳虚之别,临证当仔细分辨。若于脉尚难遽断者,当结合舌症,综合分析。阳虚者,当有寒象,或真寒假热之象,舌当淡,或舌暗;阴虚者,舌当红,伴虚热之象。

例13:阴虚阳搏,阳浮于上

赵某,女,80岁。

2005年2月28日初诊:2004年12月29日出院小结:①冠心病、不稳定型心绞痛。心率快,房性期前收缩。T、V2~V5、ST降低>3mV。②高血压Ⅲ级(极高危)③青光眼术后:服吲达帕胺、维拉帕米、地奥心血康、速效救心丸、美托洛尔等。

胸憋闷疼痛牵背,一日数发,屡服速效救心丸。发作时两臂筋痛,右手筋痛明显。两下肢冰冷,口干苦。

脉沉迟滑,右寸弦紧,舌尚可。

证属:寒痰痹阻,寒饮束肺。

法宜:温阳化饮宣肺。

方宗:小青龙汤合真武汤加减。

麻黄5g   干姜5g   白芍10g   半夏9g

桂枝9g   五味子4g   杏仁10g   茯苓12g

细辛4g   炮附子15g   白术10g

3月29日二诊:前方共服28剂,白天心绞痛发作减少且轻,手筋痛亦减,夜间胸痛发作如前,可憋醒。晨口干苦,眼胀。

脉沉而动,两寸旺。

证属:阴虚阳搏,阳浮于上。

法宜:滋阴潜阳。

方宗:三甲复脉汤加减。

炙鳖甲18g   山茱萸18g   玄参15g   决明子15g

龟甲18g   干地黄15g   赤芍10g   怀牛膝10g

生龙骨18g   生牡蛎18g   白芍15g   牡丹皮10g

姜黄10g   生石决明18g   五味子5g   生蒲黄10g

4月18日三诊:上方共服14剂,症状已消除。血压:140/90mmHg,心电图:大致正常。因去京居住,上方加天麻15g、僵蚕12g、枸杞子12g、谷精草12g、白蒺藜12g、菊花7g。10剂为1料,共为细面,早晚各1匙,淡盐汤送下。

按:本例治疗,可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温阳化饮,第二阶段滋阴潜阳。

前后迥然相异,何也?理论上,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可以相互转化;实践中,八纲证之间也确实可以相互转化,这就是中医恒动观决定的。因而,治疗中,必须谨守病机,灵活变化,没有终生服药不变者。

欲谨守病机,把握病情的动态变化,关键在于把握脉象的变化,望闻问切四诊之中,脉象变化最灵敏,常可先于自觉症状变化而改变,此在《伤寒论》《金匮要略》中不胜枚举。如《伤寒论》第4条:“脉若静者为不传,脉数急者为传也。”病势的向愈还是恶化、传变,脉为重要判断指标。《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六》:“夫男子平人,脉大为劳,极虚亦为劳。”所谓平人,是尚无自觉不适,或神、色、声之改变,然已见虚劳之脉,证属虚劳。可见脉象变化之灵敏。故欲谨守病机,当注重脉的变化。

第一阶段脉迟滑而右寸弦紧,迟滑为寒痰内伏;右寸为肺,其弦紧者,乃寒饮束肺,故予温阳化饮宣肺。二诊时,又转为阴虚阳亢,乃少阴阳复后转而热化。若从临床症状来看,仍是胸闷、胸痛、筋痛等痛,看不出有什么质的改变,但脉动寸旺,知为阴虚阳搏,阳浮于上,改从滋阴潜阳治之。

动脉,此非指厥厥动摇如豆之动,乃指脉有涌动之感。涌动乃阳脉,乃阴不制阳也。寸旺者,寸为阳位,乃阴不制阳,虚阳升浮于上也。同为寸旺,亦当别其有力无力,有力者,乃上焦实热,治当泻火;无力者,乃虚阳上浮。若阴虚而虚阳上浮者,法当滋阴潜阳;若阴寒内盛格阳者,当引火归原。此案脉动而寸旺,当属阴虚阳亢无疑,故予滋阴潜阳。此即据脉以断。

或问,本为阳虚饮泛而又转为阴虚阳亢,是否温阳太过,致耗伤阴液而阳旺?我认为不排除温阳太过之可能。欲避免治疗中的偏弊,还是要谨守病机,见微知著,把握病势,未雨绸缪,以治未病,先安其未受邪之地。但也有另一种可能,由于阴阳互根互用,又可互损,阳虚者,阴必损。在阳虚阴盛为主阶段,主要表现为阳虚之象,而阴虚之象未露。待阳气已复之后,则阴虚之象方彰显,此时当转而救阴,不可囿于效不更方,而蛮温到底,鲜不愤事者。仲景书中亦不乏此类先例,如脚挛急,用甘草干姜汤温阳,阳复又予芍药甘草汤以复阴,与此案之先阳后阴颇似。总之,不论是哪种原因使病机由阳虚转为阴虚,都要谨守病机,以防偏颇。

例14:气虚痰蕴化风

李某,男,53岁。

1993年2月19日初诊:诊为冠心病、高血压。高血压已10年,每日服尼群地平,维持在135/100mmHg。冠心病,心电图:完全右束支传导阻滞,广泛ST-T改变。头晕胀大,胸痛胸闷、心悸,常阵发呼吸困难。寐不实,醒时眼冒黑星。

脉沉濡滑寸弦,舌淡暗苔白。

证属:气虚痰蕴化风。

法宜:益气化痰息风。

生黄芪30g   蜈蚣20条   全蝎10g   僵蚕12g

天麻15g   钩藤15g   水蛭8g   怀牛膝20g

赤芍12g   桃仁12g   红花12g   乳香10g

郁金9g   夏枯草30g   生龙骨30g   生牡蛎30g

珍珠母30g

嘱停服西药。

3月23日二诊:上方共服23剂,1剂药分2日服。

ECG已恢复正常,右束支完全传导阻滞如故。血压维持在150/100mmHg。开始服头两剂药,出现晕眩,约一小时后自行缓解。以后再服无此现象。头晕、胸闷痛、憋气、手麻,均已明显减轻。胸尚偶有短暂疼痛。脉沉濡滑,寸已不弦,舌淡红少苔。上方改生黄芪120g、蜈蚣60条,加知母9g。

4月13日三诊:上方共服10剂,心电图各导联ST-T波正常,左束支完全传导阻滞未复。血压138/98mmHg。夜寐易醒,醒时瞬间眼冒黑星,其他症状除。上方7剂,水煎服。

未再来诊。

按:讨论3个问题:

(1)为何诊为气虚痰蕴化风?

诊为气虚的依据是脉濡,濡即软也。《脉经》“软一作濡”,《濒湖脉学》“濡即软也”。脉来柔软,即为濡脉,或可径称软脉,以与浮而柔细的濡脉相区别。脉何以柔软鼓荡无力?脉赖血之充盈,气以鼓荡,气虚鼓荡无力,则脉来柔软;或湿蕴伤脾而软。

因其脉濡,故诊为气虚。

何以诊为风?因寸弦也,弦主风,此风乃气虚痰蕴所生。

(2)为何用大量黄芪、蜈蚣?学之于余冠吾先生。余伯龄先生乃吾父之友,原北大文学教授,日寇侵占北平后,愤然辞职,闭门学医,光复后悬壶前门外。因其用药奇特,擅起沉疴,蜈蚣可用至数百条,附子用至斤许,黄芪亦常用半斤至一斤,遂有“余疯子”之绰号。其弟冠吾先生,亦吾父之友,从其兄习医,然技不如伯龄先生。1959年为吾母治疗高血压,方为蜈蚣40条、全蝎10g、乳香9g、赤芍12g、防风9g、桃仁12g、红花12g、生黄芪60g,共服4剂,血压数十年来一直平稳,其效令人惊叹。余临床数十年来,亦仿而用之,确实效佳。用黄芪者,冠吾先生曰,可托药达于颠顶,且黄芪息大风,量少升压,量大降压。1984年我曾用于一人,黄芪120g,服后头痛欲裂,心跳欲蹦出,血压升至220/120mmHg,自此不敢再用大量黄芪。后逐渐摸索,若脉弱气虚而风动者,大量黄芪确有息风之功。此案因断为气虚风动,故用大量黄芪而效。

(3)用大量蜈蚣问题:余之管见,蜈蚣用治高血压,量应大,息风解痉,一般20~60条。《医学衷中参西录》云蜈蚣“走窜之力最速,内而脏腑,外而经络,凡气血凝聚之处皆能开之”“其性尤善搜风”。

关于蜈蚣毒性问题:我临床屡用至60条,未见毒性反应。

我曾一次吞服10条蜈蚣粉,未觉不适,且头脑甚清爽。我用蜈蚣,择其大者,全虫入药,不去头足。

例15:气血两虚,脉痉生风

王某,女,43岁。

2006年7月4日初诊:高血压已3年,有家族史。每日服利血平3片,血压维持在160/100mmHg左右。2006年4月14日ECG:T波广泛低平。胸闷胸痛,头晕耳鸣。脉沉而涩滞无力,舌淡暗苔白。

证属:气血虚,脉痉生风。

法宜:益气血,息风解痉。

生黄芪40g   熟地黄15g   僵蚕12g   当归15g

党参15g   蝉蜕7g   赤芍15g   白芍15g

升麻6g   蜈蚣10条   川芎8g   葛根12g

全蝎10g

7月18日二诊:上方共服14剂,自服中药始,利血平已减至1片/日。现除耳鸣外,已无其他不适。血压120~140/80~90mmHg。心电图已大致正常。脉尚沉滞,然较前略轻。上方7剂。

后未再来诊。

按:脉涩乃精血亏虚,无力乃气虚不足,故据脉,谓其气血两虚。当然,脉无力亦可诊为阳虚,当用姜附等辛热之品。但因无寒象,所以只诊为气虚,未用辛热扶阳。再者,阴血不足时,辛热易耗血伤阴,故用仲景当归四逆汤,虽有阳虚肢厥,然阴血虚时,则不宜用四逆,恐辛热耗血,而只用养血通阳。

此案提出一个新的病理概念——“脉痉”。脉乃血脉,血以充盈,气以鼓荡,周行全身,环流不休,如环无端。脉当和缓通畅,气血方能调达。正常之脉,当从容和缓。若脉沉拘滞紧涩,便为脉痉,仿佛脉象呈一种痉挛收引凝敛之象。

脉欲从容和缓,全赖气以煦之,血以濡之。若气血不足,脉失温煦,则脉可沉而拘滞凝涩,按之无力。若因邪阻,气血不能畅达,脉失温煦濡养,亦可沉而拘滞凝涩,然按之有力。以沉取有力无力分虚实。《内经》有“涩则心痛”“脉涩曰痹”。心主血脉,脉涩心脉不通,故可见胸痹,类于心绞痛。脉痉,气血不能畅达,亦可化风。当然,中医风的概念很广,外风乃风邪所袭;而内风,包括痉搐、动摇、震颤等诸症。高血压常见之眩晕一症,即属风之范畴。故脉痉,可为引发冠心病心绞痛、高血压的重要原因之一。

造成脉痉的原因,有正虚而痉,包括阴阳气血的虚衰,此种脉痉,当沉取无力,治以扶正为务。邪实而致脉痉者,可分为六淫阻隔而致痉,当以散邪为务,如寒痹者,可发汗;湿阻者,可化湿;火热郁闭者,可展布气机,透邪外达。七情所致脉痉者,当调畅气机,令其条达。若内生五邪引起脉痉者,或活血,或涤痰,或化湿,或温阳,因证施治,祛其壅塞,脉痉自解。脉痉解,气血自可畅达,何患高血压、冠心病等病症不平。

此案,脉沉而涩滞无力,乃虚痉,故益气血,且重用黄芪,合息风解痉之蜈蚣、全蝎等。不仅血压在减少降压药的情况下得以缓解,而且冠脉供血亦明显改善。

例16:阴竭阳越

尹某,女,67岁。

1977年5月12日患心肌梗死合并心源性休克,心电图示后侧壁广泛心肌梗死,经西医全力抢救3日,血压仍在20~40/0~20mmHg之间。为保证液体及药物输入的静脉通路,两侧踝静脉先后剖开,均有血栓形成而且黏连。因静脉给药困难,抢救难以继续,仅间断肌注中枢兴奋剂,家属亦觉无望,亲人齐聚,寿衣备于床头,以待时日。此时请中医会诊:病者喘促气难接续,倚被端坐,张口抬肩,大汗淋漓,头面如洗,面赤如妆,浮艳无根,阳脉虚大而尺欲绝,舌光绛无苔且干敛。

此乃阴竭于下,阳越于上。急用山茱萸45g,检净核,浓煎频服。

下午3点开始进药,当日晚9点,血压升至90/40mmHg,喘势见敛。连续2日,共进山茱萸150g,阳脉见敛,尺脉略复,喘促大减,血压110/70mmHg。至第5日,两关脉转弦劲而数,并发胸水、心包积液,胸脘疼痛憋气,改用瓜蒌薤白加丹参、赤芍、白芍,化瘀宣痹。至第8日拍胸片,诊为心包积液并胸水。两寸脉弦,中医诊为饮邪犯肺,上方加葶苈子10g,大枣7枚。一剂胸中豁然,再剂症消。后用养阴佐以化瘀之品,调理月余,病情平稳。两踝剖开处溃烂,骨膜暴露,转外科治疗4个月方愈。出院时心电图仅留有病理性Q波。

按:脱证乃真气虚极而脱越于外,乃危笃之证。张锡纯认为“凡人元气之脱,皆脱在肝”,“因人虚极者,其肝风必先动。肝风动,即元气欲脱之兆也。”症多表现为大汗不止,寒热往来,甚则目睛上窜,怔忡,或气短不足以息,或兼喘促,脉微细或欲绝等。对脱证的治疗,张氏主张从肝论治,运用酸敛补肝之法,重用山茱萸肉,肝虚极而元气将脱者,服之最效。张氏曰:“人之元气将脱者,恒因肝脏疏泄太过,重用萸肉以收敛之,则其疏泄之机关使之顿停,即元气可以不脱,此愚从临床实验而得,知山茱萸肉救脱之力十倍于参芪也。”肝主脱,是张氏首倡,也是张氏对中医理论的发展。于《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中,附列大量山茱萸肉救脱的验例,对我颇有启迪。临床按张氏理论,用山茱萸救脱,确有卓效。

例17:阴竭阳越

匡某,女,84岁。

1981年3月15初诊:心源性休克、心房纤颤合并脑梗死。喘喝欲脱,面赤如妆,喘愈重则面色愈娇艳,独头动摇,汗出如珠,背部自觉灼热如焚,心中摇摇不支,烦躁欲死,触电自戕被家属阻止,左侧肢体不遂,两侧瞳孔缩小如小米粒大小。脉参伍不调,尺微而关弦劲,舌绛苔少。血压50/30mmHg,心电图示心房纤颤。此为阴竭阳越,肝风陡张。予山茱萸肉60g浓煎频服。夜较安静,次日喘已减,面红见敛,脉亦稍缓,脉律已整,血压升至80/50mmHg。于8日夜间两点扶坐吃药时,突然两目上吊,牙关紧闭,口唇青紫,四肢厥逆,冷汗淋漓。

脉转沉微。

此阴阳俱衰,肝风内动。急予培补元气,潜镇固脱。

方用:

山茱萸30g   人参15g   龙骨18g   牡蛎18g

浓煎频服。

因惜人参,上方煎服二日,参渣亦嚼食。诸症渐平,饮食倍增,但肢体仍不遂。

按:脱证,即正气脱越之谓。盖人之生也,负阴抱阳。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二者须臾不能离。凡人之病,无非阴阳偏盛、偏衰,迨衰弱至极,阴阳相互不能维系,势将离决者,即谓脱。

统而言之,脱证不越阴阳二端,曰阴脱与阳脱。阴脱又有血脱、阴脱、精脱之别;阳脱又有气脱、阳脱之异。依其病位而言,脱证又有五脏之殊,如肺气衰、胃液枯、脾气败、心阳亡、心阴竭、肝气脱等。肾乃一身阴阳之总司,诸脏之脱,无不关乎于肾,故救阴不离肾水,回阳不离命火。张氏用山茱萸救脱,无论阴脱阳脱,皆用之。阴脱者,阴不制阳而阴竭阳越,真气脱越于外;阳脱者,阴寒内盛,格阳于外,亦成真气外越。真气脱越之时,必以敛其耗散之真气为务。

张锡纯先生认为脱证乃肝虚极而疏泄太过、真气不藏所致,故凡脱必伴肝风内张,痉搐、头摇、目睛上吊等象迭见,故张氏云:“因人虚极者,其肝风必先动。肝风动,即元气欲脱之兆也。”凡脱皆脱在肝,是张氏对中医理论的一大贡献。肝虚极,本当不能升发疏泄,何以张氏云“肝虚极,疏泄太过,真气不藏”?盖肝有体用二端,肝体阴而用阳。肝阴血虚极,则不能制阳,反见肝阳亢而疏泄太过。肝体虚,山茱萸强阴、补肝之体;肝苦急,以酸泻之,以辛补之。泻是泻肝之用,补是补肝之体。山茱萸之酸收,恰能泻肝之用。张氏以山茱萸救脱,确为一大发现,对中医的理论与实践都有重大贡献。此案之头动摇、目上窜、牙关紧、肝脉弦劲,正是张氏所说的肝风动。益知先生所云极是,值得后人学习,继承。

辨识阴竭阳越的要点,首重于脉。阳脉大而阴欲绝,此即阴竭阳越之脉。阳脉之大,可三四倍于尺脉,此为关格之脉。若脉难遽断,可进而查舌,其舌光绛乃其特征。颧红如妆,亦为阳越之特征。其红色艳无根;其红的部位主要表现在两颧,面部其他部位可暗滞、青黄、青白。愈红艳阳愈脱,阳愈脱愈红艳娇嫩。

对于脱证的治疗,张锡纯主张用酸敛补肝之法。“使肝不疏泄,即能堵塞元气将脱之路”,“重用山茱萸肉以收敛之,则其疏泄之机关可使之顿停,即元气可以不脱,此愚从临床实验而得,知山茱萸肉救脱之力十倍于参芪也”

山茱萸肉救脱的功效,很多古代医籍都有记载。《神农本草经》:“山茱萸肉味酸平,主心下邪气,寒热。”此寒热乃肝虚厥热胜复之寒热,此心下邪气,即肝虚肝风内旋,气上撞心之心下邪气。《名医别录》:“强阴益精,安五脏,通九窍。”《雷公炮炙论》曰:“壮元气,秘精。”《本草备要》:“补肝肾,涩精气,强阴助阳,安五脏,通九窍。”《中药大辞典》:“补肝肾,涩精气,固虚脱。”《医学衷中参西录》曰:“大能收敛元气,振作精神,固涩滑脱。”

上述二例,即单用山茱萸一味浓煎频服而救脱,对休克的血压恢复和稳定、病理状态的改善都较理想。基于此,我们将山茱萸肉抗休克列为科研课题,经实验研究,取得了令人鼓舞的结果,展示了山茱萸具有良好开发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