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后悔
“强子在家吗？”
老阿妈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这才朝着屋内喊了一声。
然后从屋内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见是老阿妈，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张奶奶，你找强子有什么事？”
“是强子媳妇啊，家里没了面粉，我想跟你借一点。”
老阿妈站在门外，并未进到屋里去。
“面粉？”
强子媳妇愣了一下，然后赶忙道：“有，张奶奶，你要多少？”
现在又不是过去，面粉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强子媳妇自然也不会吝啬。
“借我一碗就够了。”
老阿妈递过去一口蓝边碗。
“一碗？这够干什么的？你等一下。”
中年妇女接过碗，匆匆回了屋内。
老阿妈站在门口等着，依旧始终没有进到屋内。
强子媳妇很快出来，不过手上的碗中空空，另外一只手，却拎着一个塑料袋子，里面盛了大半袋子面粉。
“张奶奶，你拿去吃，不够再来，家里还有多。”强子媳妇道。
“谢谢，谢谢，这实在太多了，我包一顿饺子就够了。”老阿妈连连感谢。
“不值几个钱，你拿去。”
强子媳妇直接把东西一股脑地塞给老阿妈，老阿妈只能伸手接了过去。
“娃儿今天回来，他最喜欢吃我包的饺子，中午我给他包顿饺子吃。”
老阿妈咧着干瘪的嘴唇，脸上满脸都是笑。
强子媳妇闻言脸上全是担忧的神色，嘴上却道：“那的确要好好吃一顿。”
“谢谢你兰芝，其实本来一碗面粉，我还有点担心不够，娃儿饭量大。”老阿妈笑呵呵地道。
“不够我这里还有。”强子媳妇赶忙道。
“够了，够了，你忙吧，我回去了。”
老阿妈抱着一大袋面粉，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一路上遇到人，都会兴奋地跟对方说：“我娃儿今天回来，回来看我呢。”
大家闻言，都很诧异，这老太太怕是脑子出了问题。
不过大家在老阿妈面前，都未直言。
老阿妈在村里人缘很好的，加上这个村已经荒废一大半，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年纪较大的，平日里多有来往，互相也有个照应。
老阿妈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村里。
大家一合计，得出一个结论，老阿妈恐怕时日不多了。
都说人在临死前，都会见到已故的亲人前来迎接。
老阿妈大抵也是如此，她今年已经八十四了，也到时候了，大家也并不觉得意外。
-----------------
于是当老阿妈在家忙活的时候，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张奶奶，在家吗？”
“在的，在的……”
老阿妈手上虽然还沾满了面粉，却急匆匆地走出屋外。
“听说娃儿今天要回来，家里没菜可不行，我上次买了些肉，还有剩了些……”
一位皮肤黝黑，身材清瘦的老人，手里拎着大概足有两斤的五花肉。
“他三叔，这实在是……实在是……”
老阿妈哪里还不知道老人的好意，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拿着吧。”
老人把肉递给了老阿妈。
老阿妈想了想，还是接了过去，本来只是准备给儿子包个韭菜饺子，现在有肉，可以包些猪肉饺子。
三叔留下肉就离开了，但是很快又有人来。
有的人送来鸡蛋，有的人带来了一些新鲜蔬菜，还有的人直接过来帮忙。
“娃儿回来，可要好好招待。”他们说。
他们自然是不信老阿妈的儿子会回来，只是希望老阿妈能吃一顿好的，然后一路走好。
-----------------
林春生看着眼前没入虚空的“蛛丝”，于是顺着它往前。
这根蛛丝很长，比之前菲菲的那根“蛛丝”要长个几十倍。
不过再长的蛛丝，也有尽头。
当然，林春生也不需要到达尽头，他只要把某一段的蛛丝“折叠”起来就好。
他看到一位身上落满雪花，躺在满是泥泞的年轻人，他全身湿伤，奄奄一息，不过却紧握手中的长枪。
他也看到了他，于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娘她还好吗？”他用微弱的声音询问。
“她很好，但是不能带这样的你回去见她，她会心疼的。”林春生小声说道。
“谢~谢谢~”
年轻人道了一声感谢，稚嫩的脸颊上，显得格外平静，眼睛直视着天空飘落的雪花，直至没了气息，雪花很快把他的身体彻底掩盖。
林春生轻叹一声，再次往前。
然后再次见到了那年轻的身影，他猫着腰，大口喘息着，冒着枪林弹雨，疯狂往前冲。
而在他身边，有着无数年轻的身影，他们不顾生死，向着前方的敌人冲去。
林春生没作停留，继续往前，然后在一辆绿皮火车上，再次看到了那年轻的身影。
这是他响应号召，前往战场的途中。
“你好。”
他似乎明白林春生是什么人，微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眼中却难掩悲伤。
“你好。”林春生微笑回应。
“我娘她还好吗？”他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这就要你自己去问她了。”林春生伸出自己的手。
年轻人没有犹豫，也伸出了手，两手紧握，周围的时光飞逝。
无数的记忆开始凭空在他脑海中出现，有冒着炮火往前死命冲锋……
有无数的战友前仆后继……
有他倒在了一处满是泥泞的水洼里，大雪淹没了他的身体……
最终一切都消失了，阳光温暖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影出现在了老家的村口，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村落。
“为什么很多人家看起来没有人？”他好奇地询问。
“因为他们有了更好的去处。”林春生解释道。
“这样啊，家都不要了？”年轻人表示很不理解。
“你后悔吗？”林春生忽然很好奇这个问题。
年轻人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看向林春生，反问道：“现在还有人饿肚子吗？”
林春生摇了摇头。
“只要有手有脚，基本上就不会饿着肚子。”
“那还有鬼子敢欺负我们吗？”
“没有。”
“那我就不后悔。”
年轻人笑着说，笑容很是灿烂，就如同晌午的阳光一样，灿烂得都有些刺眼。
“去吧，你娘在家等你，她包了你最爱吃的饺子。”
“谢谢。”年轻人道。
林春生笑了。
“应该是我谢谢您。”
说完，他消失在了年轻人的面前。
年轻人转身，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娘还在家等着他，她等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