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谋划
“什么计划?”
安德鲁顺势提问,只见班森翻了个白眼,“接连三场大败,各地贵族均已心寒,唯有逃亡这一个选择。别用这副眼神看着我,你们不是傻子,只是不敢开口罢了。”
四人目光交错,许久,安德鲁沙哑着嗓音道,“去哪?西边的爱尔兰还是南边的麦西亚。”
“爱尔兰诸国也在遭受维京劫掠,毫无还手之力。麦西亚近年深陷权力斗争,不少贵族宣称自己有权继承王位,难以合力阻挡外敌入侵,况且陛下年少时曾经得罪过一个实权家族,恐怕会遭到报复。”
班森沾湿手指,在桌面上简单勾勒出不列颠的轮廓,“最南端的威塞克斯,他们遭受的袭击较少,国力最为强盛,先去那里躲避一段时日,倘若还是不行,只得跨海前往法兰克寻求庇护。”
威塞克斯,最后的王国。
安德鲁低头沉思,挣扎许久后接受建议,万一陛下清醒后追究责任,自己也能找借口推卸到班森身上。
“就凭我们几个,不多带点人?”
“这是逃命,不是王室举办的年度狩猎,没必要在乎排场。沿途最好绕开规模较大的定居点,免得被那些哭哭啼啼的贵族缠上。”班森一边收拾补给,嘴里仍在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你不和我们一起?”
“废话,我的家人还在曼楚尼,得回去带他们一块走,再见,多多保重。”
说罢,班森抓起从库房找到的铁剑,沿着小路匆忙离开,似乎担心埃拉突然清醒,打乱他的逃亡计划。
现场再度安静,安德鲁讪笑两声,向三名下属问道,“你们怎么看?”
表面是在接受建议,实则是想找人分担责任,三人不是傻子,全都盯着地板默不出声。
“维托?”
该死,欺负我这个新来的。
“身为战士,拼死搏杀实属本分,但是。”顾明渊深吸口气,
“如今君王昏迷不醒,我等首要任务是护他周全,不能因为逞凶斗狠而置他于险境。”
“俺也一样。”剩余两人表示赞同,认为与国王的安危比起来,些许怯懦的名声微不足道,“先护送陛下前往威塞克斯,再和维京人决一死战。”
“很好。”
安德鲁很满意这个识时务的回答,“脱掉锁子甲,将陛下伪装成一个普通乡绅,低调且快速地通过麦西亚领土。”
“遵命!”
......
八月,正值最为酷热的季节,五人沿着主干道向温彻斯特南下,据说数百年前罗马人曾在不列颠地区修建一个完备的道路体系,连接各个主要城市。
可惜事随境迁,往日辉煌的文明衰退消亡,即使各国君王有心维护,也凑不出一支具有复杂施工能力的罗马军团。
从乡间征召的平民易于统治但缺乏见识,不理解为何一条主干道有上下四层结构,从最底层的小石块、砂浆路基,再到最上层的平整石块。久而久之,许多路段逐渐荒废退化。
“陛下,您醒了?”
板车颠簸,连带着埃拉国王的视野上下晃动,他盯着远处连绵起伏的森林呆滞片刻,无力地挥动左手,驱散落在左腿染血棉布上的绿头苍蝇,“我在哪?”
“麦西亚境内,伯明翰北侧二十英里(三十二公里)。”
“麦西亚?你们打算逃往威塞克斯。”
“这是班森大人的建议。”
望着四双犹疑、躲闪的眼睛,他似乎明白什么,主力全军覆没,王都失陷,内阁、主教、王后一众核心层或死或逃,四名侍卫没有扒光自己的衣物各自散去,算是难得的忠臣。
“也罢,我和埃塞尔雷德交情不错,借住一段时间也无妨。”
埃拉无奈地闭上双眼,重新躺回草垛,盘算抵达温彻斯特后的计划,见状,安德鲁松了口气,看来君主没自己想象的那么鲁莽。
黄昏时分,马车抵达一处三岔路口,安德鲁如往常一般走向旅店柜台,对牙齿脱落大半的老板说道,“两间客房。”
“来自诺森布里亚?”
老板友善抬头,看着身穿粗麻布衣、头戴兜帽的大汉,以及后方被人搀扶,同样戴着兜帽的中年胖子,顿时猜出这伙人的来历,见他们不愿搭讪,伸手招来伙计,让他带这伙客人上楼安歇。
“分四班守夜,别和外人多嘴。”
“知道了。”
临进门前,顾明渊凑近栏杆瞥了眼大厅内的情况,几张满是油腻的橡木桌面被神色仓皇的旅人占据,两头瘦猫在其间往来穿梭,争抢从上方洒落的面包碎屑。
“是你!”
角落里的史密斯放下鸡爪,拎起铁剑走上楼梯,他记得这家伙曾领取过一笔厚赏,如果能说服对方结伴而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需担心旅途开销。
“运气不错,小子,没想到你竟然也能从边境逃得性命。”
史密斯左手很自然地搭上顾明渊肩膀,宛若多年好友,仿佛丢下对方单独逃命的事情从未发生。
“咳。”
听到房内响起一声轻咳,顾明渊心领神会,“我当过一段时间的猎人,对野外生存有些经验。你近来如何?”
“和几个溃兵搭伙逃命,打算逃到威塞克斯再做打算,可惜不会说法语,无法前往法兰克混饭吃,估计到时只能留在不列颠,干些填饱肚皮的买卖了。你呢?”
“还好,偶遇一个逃亡的贵妇人,被她雇佣充当护卫,每月三枚银便士,”话音未落,顾明渊的左臂便被史密斯死死抓住。
“这么好的待遇,带我一个,你太年轻,不懂如何对付高高在上的阔太太,只需稍微动些手段,保管能榨出更多钱财。”
他嘴角翘起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不定还能有别的收获。”
“好,算你欠我一个人情。”顾明渊挣脱史密斯,轻轻扣响年久失修的木门,“老乔治,夫人睡了吗?有个弟兄也想担任护卫。”
沉默半响,“进。”
“谢了,兄弟。”史密斯嘿嘿一笑,大摇大摆走进房门,只见床榻上端坐着一个高大肥胖的身影,下巴围绕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面容憔悴但又不怒自威,一双如铜铃般瞪圆的眼睛凝视自己,顷刻间将他震得手足发软,不由自主跪伏在地。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