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元喜见到云姜,对楼青煜耳语:“殿下,那个宫女靳云姜来了。”
楼青煜扫了云姜一眼,“我不要知道小宫女来了没有,我只想知道我的流音玉哨来了没有。”
元喜接过玉哨,检查了一番,“回殿下,流音玉哨完好无缺。”
楼青煜摆了摆手,“嗯,让她回去吧。”
云姜明明就站在楼青煜面前,他却正眼也没看她,只顾着思考他的那盘棋,倒叫对面陪弈的人心中忐忑。
云姜盯着楼青煜,站着没动,楼青煜意识到了,“唔,你挡了我的光了,小宫女。”
云姜说:“六皇子,秦妃的木牌呢?”
楼青煜听出云姜的态度极为不满,却也不生气,笑着说:“哦,对了,木牌。”他置了一颗白子,盯着棋盘说,“木牌在哪呢?呃,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云姜又急又气,早知道楼青煜不会轻易就放过她,她恨恨地假笑说:“没关系,奴婢等着,六皇子您慢慢想,一定能想起来。”
楼青煜点点头,继续下棋,“唔,好,你等着吧。”
过了一会儿,天色越来越暗了,舜禾宫内升了灯,明光灿烂,远比云姜常在的尚衣局的早夜亮堂多了。她知道她今天是来不及把木牌还回漱玉楼了,但求这混世魔王能把木牌给她都已经谢天谢地了。
楼青煜下着下着棋,缓缓地哼了两声,元喜急忙问主子:“殿下是不是饿了,中午您说想吃白斩鸡,奴才已经吩咐御膳房做了。”
楼青煜摇头,“我还不饿,你让他们再等等。”说着,抬头看了看,“这儿的光线好像是比平时暗了点?”
他们当时是在舜禾宫内的一座凉亭里,亭子的七个角都各有两盏灯,惟有西北的那只角只挂了一盏宫灯。元喜说:“那边挂灯的钉角坏了,奴才下午本来喊了人来修的,恰好殿下您要在这儿下棋,所以就吩咐他们暂时别来打扰了。”他做势要退走,“奴才这就去喊人来把钉角补了,重新挂灯上去。”
楼青煜说:“不用。”他指了指云姜,“这个小宫女来给我掌灯吧。”
云姜惊愕,“我?”
元喜阴阴柔柔地说:“你没听清楚,还要殿下再重复一遍吗?”
云姜撅嘴说:“奴婢不敢。”
元喜给了云姜一盏短柄的提灯,说:“你到殿下身后站着吧,仔细点,给殿下掌灯。”
云姜依言,满腹的怨气都堆在脸上,提灯也提得无精打采的,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便抬头去看天色,算着时辰。
楼青煜连赢了几盘棋,心中高兴道:“好了,今日就到这儿了。”他说着,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一边喊道,“元喜——”
当时云姜有点走神,灯提得矮矮的,就悬在楼青煜的头顶,楼青煜身子微微一起,头顶就撞到了那盏提灯。灯身一歪,里面的烛盏滑了出来。云姜顿时惊了一下,眼疾手快推了楼青煜一把,“啊!六皇子当心!”
“你是怎么回……”楼青煜脸色一沉,话还没说完,回头就看烛盏撞在云姜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臂上,滚烫的蜡油浇透了她薄薄的衣袖不说,燃烧着的烛心还把衣袖烫了个大窟窿,险些烧到皮肉。
云姜疼得跳脚,那烛盏掉下去的时候,又砸到了她的脚背,脚背也被烫了,手疼脚疼狼狈至极。
楼青煜看她那么一折腾,知道她肯定是烫坏了,见她一张俏脸烧得红扑扑的,鼓着腮扁着嘴,委屈得像个可怜的孩子,他心里竟有了几分怜惜。但他向来是嘴上不饶人的,嘟囔了一句,“真是笨手笨脚的!”
云姜听他这么说,咬着嘴唇,两眼发红地瞪着他,“六皇子!棋您也下完了,现在可以把木牌还给奴婢了吗?”
楼青煜忽然来了兴致,又坐下来问:“小宫女,你进宫多久了?”
云姜道:“不到一个月。”
楼青煜问:“你多大了?”
云姜道:“刚满十六岁。”
楼青煜问:“哦,那家乡是哪儿的?”
云姜再道:“映州。”
楼青煜道:“挺远的啊?你一个人到京城来的?京中可有亲戚?有什么亲人是在朝为官的吗?”
又问:“你怎么会入宫来当宫女呢?”
云姜看他盘问个不停,像是在查她的家底似的,实在忍不住了,道:“六皇子,您能不能把木牌还给奴婢了?奴婢还得回浣衣局交差呢。”
楼青煜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宫女的骨子里有一种压不住的嚣张气焰,这份坏脾气倒有几分似他,他微微一笑,说:“好吧,元喜,把木牌还给她吧。”
云姜领了木牌,再对楼青煜行了个礼说:“六皇子,奴婢还有一事相求。”楼青煜觉得奇怪,“又有什么事啊?”
云姜说:“弄丢木牌是奴婢失职,但奴婢也算亡羊补牢,明天自会想法子将木牌还进漱玉楼,希望六皇子对今日木牌的事保密。”
他说:“你做错了事情,怕被别人知道,这个我理解。可是——”还从来没有宫女敢跟他堂堂六皇子说条件的,他似笑非笑地挑眉道,“你觉得,就凭你一声请求,我就会答应你了?”
云姜说:“奴婢不敢,无法左右皇子的心意。只是……”
他问:“只是什么?”
她想了想,便故作怯生生地道:“奴婢是用流音玉哨来交换木牌的,皇子的流音玉哨何以会在奴婢那里,这或许不是重点。重点是,打赌输了,东西是六皇子赏给奴婢的,却还要反口收回,奴婢怕人家会说,六皇子您输不起,小气。”
楼青煜没想到云姜敢这样跟他讲话,嘴角一勾冷笑道:“小宫女,你知道你跟我说这番话的后果吗?”
云姜说:“奴婢只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别无他意,况且……”她顿了顿,又说,“奴婢其实相信,像木牌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六皇子其实也不会有心情在意的吧?您哪会过问后宫是非,那么无聊婆妈呢?”
周围的人都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心道云姜也太大胆了,竟然敢这么跟楼青煜说话,却看楼青煜始终都挂着笑,时而眼神一厉,却还慢慢地化开了去。
“你这小宫女,倒是生了一张利嘴。”他打量着她的衣袖上那片焦黄的印记,说,“好。我就答应你!”
他又凑近她,“不过,也别太自作聪明,你的激将法不会次次都管用的,今日本皇子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下一次,你就未必这么走运了。”
楼青煜说完,招手唤来元喜,便进厅里用膳去了。
云姜站在亭前,攥紧了那块木牌,望着楼青煜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总算是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事后她再想,明明早就知道进了皇宫得友善低调待人,切忌冲动大胆,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别人还好,但只要一看见那个嚣张自我的六皇子,她便失了分寸了。
幸亏她没有真的触怒到楼青煜,否则,只怕不知道他要怎么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