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野蛮的契约
罗塞站在简陋的讲台之上，他的目光从那些满脸灰尘与疲惫的工人脸上一一扫过。
工人们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怀疑，但更多的是期待。
他们穿着粗糙的工作服，有男有女，脸上尽是岁月与化学所摧残的痕迹。
艾拉的母亲，也在其中。
“呼……”
罗塞长长地出了口气，眼神逐渐趋于平静。
尽管和秘书布朗的谈判中，他被规定要往“铅无毒“的方向引导。
但具体如何引导，可就是门学问了。
他打算从“事物皆有正反两面”这一点入手。
总之，只要能应付过去就行。
让他昧着良心完全按着对方的想法演讲，他做不到——毕竟他的良心还没被狗叼走吃了。
罗塞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诸位！”
“今天，我非常荣幸能站在这里，为诸位讲授一些非常必要的知识！”
“它们与诸位日日夜夜都在接触的‘铅’有关，正如先贤所言，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
“火为文明带来温暖，水则滋养文明的土壤。然而，这世上并非一向如此——炽热的火，会燃尽一切；汹涌的水，会吞噬一切。”
“铅，同样如此，唯有正确对待它，正确使用它，我们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声音铿锵有力，在工厂中回荡，余音久久不绝。
随着时间的流逝，罗塞几乎完全要沉浸入演讲之中。
这会儿，其实他觉得，自己的演讲，和前世普及化学知识的讲座，没有太大区别了。
无非就是在谈及关于铅的危害时，言辞会委婉许多。
“我知道，诸位都是天天与铅打交道，所以……”
讲座会场的外围，一道身影悄然离去。
……
“所以，他的讲座内容就是这些？”
听了眼前之人的报告，秘书布朗眉头紧锁，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总感觉有些不对……”
对方虽然一直在强调铅的作用和如何正确使用，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细品之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秘书布朗将眼前的手下打发走之后，扭头对着身旁的阴影问道：
“你觉得有没有问题？”
奥尔登平静的声音响起：
“有一点，但问题不大，有益于我们铅工厂的发展。”
“哼，果然还是没安好心……”
秘书布朗冷笑一声，道：
“不过，看起来他也不是不识时务之辈，要是这次献祭进行得顺利，没泄露出一点消息，就继续与他合作吧。”
奥尔登面无表情地看着秘书布朗，道：
“那我先离开了，马上，上半场讲座就要结束，献祭也该开始了，我得去主持献祭。”
“去吧，”秘书布朗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阴冷，“我知道你一直想跑，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两人已经在神秘学意义上连成了一体，无论你逃到哪，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所以，老实点，给我好好办事！”
奥尔登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
“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毕竟我只是个残废，肯定是没有办法反抗你的。”
“哼，知道就好……”
自阴影中游曳，离开房间后，奥尔登望向秘书的方向，暗自冷笑：
“我是个残废，可别人不是——你这种小丑，永远都理解不了知识的力量……”
对于研究神秘学，或者说无形之术的学者们来说，肉体，甚至灵魂，都并非必要之物。
唯有知识，才具有最为厚重的力量！
……
“关于铅的使用，我们便留在下半场讲。”
“现在，中场休息。”
讲了这么久，饶是身为超凡者的罗塞，都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可能是太投入了，不过，也算是他的某种真情流露吧。
在这个时代，他见过太多的污秽了，与这个时代相比，前世的某些“黑暗”，甚至都显得有些可笑。
说是半点感触没有，那不可能，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他不用再为生计而奔波后，他也终于有了一点闲工夫来关注这些了。
罗塞缓步离开，与此同时，他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蛾相的影响……”
他表情不变，缓缓离开此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就看奥尔登那边，打算履行多少部分的口头约定，能拖住那名使者多久了……
在下半场开始之前，他必须将秘书布朗击毙，并且安然无恙地回归。
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但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
工人们一片嘈杂，有的工人大声吼道：
“为什么不让走！罗塞医生明明都说中场休息了！”
恰好，几名衣着光鲜亮丽，与工厂格格不入的黑衣人走上台。
其中一人皱着眉头，喝道：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今天，我们公司的老总，奥尔登·多雷尔，要给我们工厂发福利！”
“福利？难道有钱拿？”工人们安静了一瞬，马上又吵闹起来。
艾拉的母亲则一言不发，蹙眉盯着台上的黑衣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安静！”
这声怒吼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真的令现场安静了下来。
“哼，总算安静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
“来，现在排好队，一个个来签契约！不准中途离场，中途离场，就是对董事长的不尊重，后果自负！”
看似粗暴的话语，工人们却无一有异议，纷纷排好队，准备签下契约。
若罗塞还在此处，便能看出，那扭曲规则的蛾相影响，此刻正在发挥作用。
与此同时，在一处煤油灯旁，一只飞蛾扑棱扑棱乱飞，时不时还撞到灯罩上。
忽然，飞蛾停留在灯罩上，嘶哑的声音自灯中传出：
“你确定这样的献祭方式，能有血祭的功效？”
阴影忽然开始蠕动，奥尔登现身而出，笑呵呵地道：
“能，当然能！我们家族当年发家，就是靠这个仪式，同隐秘存在交换了知识，才混到了今天的地步！”
“虽然单体的效果会有削弱，但胜在代价比血祭要小，所以我特地让秘书多喊了点人来参加讲座。”
灯罩上忽然出现一对复眼，眼中闪烁着漠然的光芒：
“签下卖身的血汗契约，从此不得解脱……你们人类还真是残忍。”
“这，为何会残忍？”奥尔登有些不解。
“我们血祭，是要吃，或是献给伟大存在吃的，而且死者大都死得干脆利落。”
“但你们逼人签下这种可怕的契约，比死了都还可怕，而且似乎还并不太影响你们的所谓收入，甚至可能会降低——嗯，似乎你们叫这个东西‘奴隶制’？”
“残忍，野蛮，原来你们人类更甚。”
奥尔登沉默了一会儿，低笑道：
“倒也的确如此……”
“待会，可能还需要您为每份契约亲笔签名，请先不要离开。”
……
“献祭，开始了。”
那股熟悉的蛾相影响突然出现，代表使者也到场了。
罗塞吐出胸中浊气，眼神冷静中，带着些许疯狂。
那么，也是时候，该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