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炉炭的渴求
“不用死人的‘献祭’……”
罗塞的心头重复着这句话，片刻后，叹了口气。
只能寄希望于奥尔登的那个献祭方法，的确够管用了。
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一语不发地走进会场，检查着是否可能有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说是会场，其实，也不过就是厂里露天的地方被清扫出了一片能站人的空地。
至于椅子？自然是没有的，只有他这个讲座主持者才配坐，其他人只配站着。
“没有神秘学的气息……”
只是，有一件东西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沓并不厚的白纸文件，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讲座的最前方。
罗塞下意识走上前去，想要瞧瞧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他刚凑上前，就感应到旁边的阴影中有些异动。
“别碰，这是献祭仪式的一环，得靠这个拖住那位神使……”
说罢，奥尔登的身影再度消失。
“献祭仪式的一环？”罗塞眉头微挑，淡淡地道：
“没事，我就看看，不碰。”
他低下头，仔细地端详着这沓文件上的内容。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逐渐皱起。
这张文件，怎么是劳动合同？
还有仪式要用到劳动合同的？
虽然罗塞很想看看下面是不是也都是劳动合同，但他的经验告诉他，在这种场合，最好别出风头。
毕竟，暗中还有那位神使，监视着这一切。
罗塞不动声色地离开会场，往回走去。
外人看他，只以为他是要回去继续准备稿子。
唯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其实是在规划待会该怎么跑路！
之前踩点，他可没进工厂里面，只是在外围溜达了一圈，摸清楚了大街小巷的布局，这工厂内部，他倒是还不太明白。
浓烟与烟灰在空气中飘荡，令整个世界都显得灰蒙蒙的。
酸性气味与金属味刺入鼻腔，仿佛在铜锈中沉淀了多年的老酒。
越靠近工作区域，这股味道越发强烈。
在罗塞前方不远处，几盏煤油灯在黑暗中摇曳，勉强提供些许光亮，令他能略微看清楚这里的道路。
大型冶炼炉散发出炙热的温度，工人们在炉边忙碌地工作，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不断滴落。
蒸汽的轰鸣声和工人们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交织出一片混乱的声响。
一些工人的皮肤上有溃疡和其他皮肤病的迹象，有的则咳嗽不止。
尽管罗塞也并不专业，但他还是一眼判断出，这是由于吸入了大量的烟雾和有毒气体所导致的。
“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他的眼神无比复杂。
在这一刻，这个世界的身影，与前世的那个时代彻底地重合了。
最好的时代，亦是最坏的时代。
他屏住呼吸，想要快速穿过这片工作区域。
整座工厂的地形，他都大致了然于心了，只要再最后看一遍这边工作区域，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凭借复杂的地形甩掉任何追兵！
他正走着，忽然，一声惊喜的问候响起：
“罗塞医生，您怎么到这来了？这的空气不太好，您还是赶紧走吧！”
罗塞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黑瘦黑瘦的工人。
“你是？”他迟疑地道。
他确实对这张脸没有印象了。
那名工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咧咧道：
“您接待的病人多，可能忘了，我之前来找您看过病的。”
“病……关于铅的？”
“对啊……”说到此处，那名工人有些无奈，叹息道：
“您的方法的确管用，但没办法，人总是要挣钱的，我的确好转了些，但一开始工作，就又恶化了。”
“是啊……”一阵附和之声响起。
显然，这里有不少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有人甚至被激起了怒火，怒骂道：
“多雷尔公司的现任董事长，简直就是个畜生！就在今年，原本有的防护措施，现在都取消了！”
“嘘，小点声，别被那帮小心眼的听见了……”
罗塞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唯有沉默。
半晌，才艰涩道：
“抱歉，我……医术还不够高明。”
他接诊时，能保证缓解的，就只有那种吃铅糖吃出来的铅中毒。
那种铅中毒，只要控制好接触铅的源头，并且多喝牛奶之类的事物，就能缓解。
像制铅工人这种长期接触大量铅的职业，他也无能为力。
工人们察觉到罗塞的情绪有些低落，笑呵呵地安慰道：
“没事，没事，反正我们也看明白了，这辈子，也就是找个地方拿命换钱了，在这地方，死得还快点。”
“毕竟，还有一个家，等着我们去养呢……”
罗塞抿了抿嘴，刚要回应，话到嘴边，忽然愣住了。
几滴汗液甚至滚入眼角，他却恍然未觉。
在这一刻，无穷的热力在他眼前仿佛扭曲成了不同的事物，一者璀璨而冰冷，另一者黯淡而炽热。
【影响：炉炭的渴求】
【性相：铸4】
【火是严冬，却带有温度；火是暖春，却耗尽一切——毒药，或许亦是解药】
炉炭的渴求么……呵，真妙的名字啊。
剧毒的铅摧毁了工人，却又给工人带来了希望的寄托。
尽管他到现在似乎都还没见过“铸”的书面解释，但他想，约莫便是如此了——转变，毁灭，锻造，工业，火焰。
罗塞垂下脑袋，无力地笑笑，道：
“多谢关心，我还要准备讲座，就先走了。”
“罗塞医生慢走！注意千万别碰那些东西，很容易受伤的！”
“嗯，我会的。”
他转过身，佯装无事，手却悄然探入怀中，放在了【银之月】上。
这股四阶的影响，正在非常迅速地消逝。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见识到影响的消逝速度！
【银之月】疯狂颤抖，冰冷的金属质感转瞬之间变得炽热。
只是，这炽热之感并未持续太久，便沉寂了下来。
罗塞抚摸着怀中的【银之月】，感受着刚才那股四阶的铸之影响所遗留的痕迹。
好消息是，这把手枪的确如丹尼尔所言，将四阶的影响固化在了弹匣之中。
坏消息是，似乎只够一发子弹用的。
“只够一发子弹，其他的都还是一阶的冬相力量……罢了，够用。”
充满毁灭之意的力量涌动，令罗塞都有些暗自心惊。
丹尼尔所造的这把枪，竟然能将如此强大的力量束缚在其中，并且达到稳定之态？！
尽管维持的时间不长，但对他今天的暗杀行动而言，已经是绰绰有余！
在他心中，对丹尼尔的评价又上调了一层。
走出一段距离后，罗塞回过头，遥望来时的方向。
在那里，工人们仍然在进行暗无天日的劳作，以生命换取着金钱。
秘书布朗取消了这些工人的防护措施支出，也因此，他们在那里的每一秒，都在飞速燃烧着生命。
若非工人们，他恐怕绝没有希望获取到这四阶的铸相影响。
他的眼神逐渐冷酷：
“放心，我会替你们出口恶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