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罪刑法定
刑法旨在保护人们免受最严重的不法行为的侵害,同时还掌握着我们赋予政府的干预公民生活,甚至实施监禁或死刑的最大权力。鉴于以上原因,有人认为刑法的公平和有效尤为重要,且犯罪与防卫的定义和责任与刑罚的原则应当由立法机关进行明确规定,即罪刑法定。
具体而言,刑法在施以刑罚威胁时应当事先向人们明确说明哪些行为是法律所禁止、要求或容忍的。当违法行为发生时,应当对所有被告以统一标准追究刑事责任和实施刑罚,这取决于违法者的行为和他的罪责,而不是裁决案件的特定裁判者。[1]
基于上述所有原因,刑法严格遵循被称为“合法性原则”的原则,该原则要求立法机关以明确精准的方式确定并事先公布犯罪行为和责任的规则,这些规则必须足够明确具体,以确保其适用的统一性。
合法性原则本身并不是一项规则,而是一个总括性概念,这一概念囊括了一系列原则,例如宪法禁止模糊规则和事后法律,以对刑法中的模糊条款的解释有利于被告——所谓的“严格解释规则”或“宽大处理规则”。此外,现代美国刑法典明确废除了大量的普通法犯罪(即法官创制的罪)并且只允许对立法机关规定的犯罪提起控诉。
合法性原则的作用是禁止刑事责任,即使是对于严重的不法行为,甚至行为人自己也认为是犯罪的行为,如果该行为实际上未事先被正式定义为犯罪行为,就不应追究刑事责任。因此,如果一个来访的苏联人拍摄了军事设施的照片并且相信这是犯罪行为,而这种行为没有被明确定罪,就不能追究其刑事责任。类似地,如果火葬场经营者没有焚烧尸体而是把尸体扔进火葬场后面的树林里,即使存在滥用尸体罪,如果该罪的定义没有明确包含这一特定行为,也不能追究其刑事责任。[2]
尽管美国所有的司法管辖区都严格遵循合法性原则,但各州在如何积极遵守这一原则上存在差异。图5展示了在美国司法管辖区发现的4种不同的路径。
图5
■ 完全法定
33个美国司法管辖区严格遵循着合法性原则。在这些司法管辖区内,要想对一项违法行为提起刑事控诉,立法机关必须事先正式且全面地以成文法将此种违法行为定罪。这些司法管辖区在图5中以最深的阴影标示,包括:亚拉巴马州、阿拉斯加州、亚利桑那州、阿肯色州、加利福尼亚州、科罗拉多州、特拉华州、佐治亚州、夏威夷州、伊利诺伊州、爱荷华州、堪萨斯州、肯塔基州、路易斯安那州、缅因州、明尼苏达州、密苏里州、蒙大拿州、内布拉斯加州、内华达州、新罕布什尔州、新泽西州、北达科他州、俄亥俄州、俄克拉荷马州、俄勒冈州、宾夕法尼亚州、南达科他州、田纳西州、得克萨斯州、犹他州、威斯康星州和怀俄明州。[3]
■ 罪之法定并非意味着犯罪的所有要素必须以法典化的方式进行表达
在图5中以中度阴影标示的3个司法管辖区,即印第安纳州、弗吉尼亚州和西弗吉尼亚州,[4]要求必须将犯罪成文法化,但不要求全面完整的成文法规范。例如,刑法典可以正式确立一项犯罪并规定最高刑罚,但其定义中的一项或多项要素可以由判例法规定。
■ 允许非法定的犯罪但限制刑罚
在图5中以最浅阴影标示的4个司法管辖区,即哥伦比亚特区、佛罗里达州、爱达荷州和罗得岛州中,[5]普通法犯罪也可以被起诉,这些罪行从未被立法机构成文法化,但因为普通法的创设而存在。然而,虽然这些州的立法机关允许起诉普通法罪行,但它们对这些罪的法定量刑幅度施加了限制,如5年有期徒刑。
■ 允许非法定的犯罪
剩下的11个司法管辖区准许对非制定法罪或普通法犯罪提起控诉,并且对其刑罚未施加任何明确的上限。这些州在图5中以无阴影标示,包括康涅狄格州、马里兰州、马萨诸塞州、密歇根州、密西西比州、新墨西哥州、纽约州、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佛蒙特州和华盛顿州。[6]
■ 主流观点的立法表述
如果要构建一个反映所有美国司法管辖区在这个问题上的主流观点的法定构想,可能是如下表述:
第501条——所有犯罪由法律规定:
非由本法典或其他法规规定的犯罪或违法行为,均不构成犯罪。[7]
■ 观察与分析
基于合法性原则背后的重要理论依据——合理告知,提高适用的统一性,保留立法机关的定罪决定权[8]——人们可能会对后三组中的18个司法管辖区的做法感到疑惑,这些司法管辖区允许一些或大量在合法性原则上投机取巧的做法。期望公民查阅刑法以了解法律对他们的要求已经很困难了,但认为当公民必须阅读一系列普通法司法意见来确定刑法的要求时,就已经向人们提供了合理告知就是近乎荒谬的。持有这种观点基本上是放弃了刑法提供合理告知的想法。当刑法还强制执行“对法律的无知或错误理解不是借口”的传统规则时,这种冷酷无情使得刑法有些虚伪。
人们可能会为这些合法性原则的投机取巧者申辩,理由是起草一部全面综合的刑法典太难了。直到1962年这种论断才有看似合理的可能,当时美国法学会颁布了《模范刑法典》,证明了一个司法管辖区确实能够很容易地以清晰、简洁和连贯的方式将所有犯罪和责任规则法定化。更重要的是,这种现代法典编纂形式的有效性现在已经多次得到证实,因为四分之三的州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重新修订了它们的刑法,或多或少地使用了《模范刑法典》的编纂方法。此外,过去几十年来《模范刑法典》的起草工作取得了进一步的改善,[9]以致现在各司法管辖区(如果不是不负责任的话)还继续容忍对未法典化的普通法犯罪的起诉就几乎是令人费解的。
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的《模范刑法典》修订浪潮中,在合法性原则上的投机取巧的大部分是那些从未制定过现代刑法典的四分之一的州,这一事实可能有助于解释这种持续存在的投机取巧现象。但是,如果人们关心追究刑事责任和实施刑罚的公正性和有效性,这些司法管辖区应该通过制定一部现代刑法典加入20世纪的行列,使其停止对未法典化的普通法犯罪的容忍。
注释
[1] Paul H.Robinson and Michael T.Cahill,Criminal Law,2nd ed.,§2.4.1(Wolters Kluwer 2012).
[2] 这与Ray Brent Marsh的情况类似。参见Paul H.Robinson and Michael T.Cahill,Law without Justice: Why Criminal Law Doesn't Give People What They Deserve,Chapter 5(Oxford 2006)。
[3] Ala.Code Ann.§13A-1-4;Alaska Stat.Ann.§11.81.220;Ariz.Rev.Stat.Ann.§13-103;Ark.Code Ann.§5-1-105;Cal.Penal Code §6;Colo.Rev.Stat.Ann.§18-1-104;Del.Code Ann.tit.11,§202;Ga.Code Ann.§16-1-4;Haw. Rev.Stat.Ann.§701-102;720 Ill.Comp.Stat.Ann.5/1-3;Iowa Code Ann.§701.2; Kan.Stat.Ann.§21-5103;Ky.Rev.Stat.Ann.§500.020;La.Stat.Ann.§14:7;Me.Rev.Stat.tit.17-A,§3;Minn.Stat.Ann.§609.015;Mo.Ann.Stat.§556.026;Mont.Code Ann.§45-1-104;Neb.Rev.Stat.Ann.§28-104;Nev.Rev.Stat.Ann.§193.050;N.H.Rev.Stat.Ann.§625:6;N.J.Stat.Ann.§2C:1-5;N.D.Cent. Code Ann.§12.1-02-01;Ohio Rev.Code Ann.§2901.03;Okla.Stat.Ann.tit.21,§2;Or.Rev.Stat.Ann.§161.505;18 Pa.Stat.and Cons.Stat.Ann.§107,S.D.Codified Laws §22-1-8;Tenn.Code Ann.§39-11-102;Tex.Penal Code Ann.§1.03;Utah Code Ann.§76-1-105;Wis.Stat.Ann.§939.10;Wyo.Stat.Ann.§6-1-102.
[4] State v.Berdetta,73 Ind.185(1880)(没有普通法犯罪,但如果成文法没有对公认的犯罪作出定义,则以普通法上的定义为准);Va.Code Ann.§18.2-16(违反普通法的行为必须依成文法受到惩罚);W.Va.Code Ann.§61-11-3(违反普通法的行为必须依成文法受到惩罚)。
[5] D.C.Code Ann.§22-1807(普通法犯罪的刑罚不能超过五年有期徒刑);Fla.Stat.Ann.§775.02(普通法犯罪的刑罚不得超过500元罚金或12个月有期徒刑);Idaho Code Ann.§18-112,Idaho Code Ann.§18-113(普通法上的重罪不能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普通法上的轻罪不能判处六个月以上有期徒刑);11 R.I.Gen.Laws Ann.§11-1-1(普通法上的重罪不能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普通法上的轻罪不能判处一年以上有期徒刑)。
[6] Conn.Gen.Stat.Ann.§53a-4;Lutz v.State,167 Md.12(1934);Mass.Const.Pt.2,C.6,art.VI;Gruskin v.Fisher,405 Mich.51(1979)(法院可以决定是否保留普通法犯罪);Hemingway v.Scales,42 Miss.1(1868);N.M.Stat.Ann.§30-1-3;N.Y.Stat.Law §4;N.C.Gen.Stat.Ann.§14-1;S.C.Code Ann.§14-1-50;Vt.Stat.Ann.tit.1,§271;Wash.Rev.Code Ann.§9A.04.060。
[7] Paul H.Robinson et al.,The American Criminal Code: General Defenses,7 Journal of Legal Analysis 37,61(2015).
[8] 参见Paul H.Robinson and Michael T.Cahill,Criminal Law,2nd ed.,§2.4.2(Wolters Kluwer 2012)。
[9] 参见如Paul H.Robinson et al.,Report of the Delaware Recodification Project(April 2017)(two volumes);同参见Paul H.Robinson et al.,Final Report of the Kentucky Penal Code Revision Project(Commonwealth of Kentucky 2003)(two volumes);Paul H.Robinson et al.,Final Report of the Illinois Criminal Code Rewrite and Reform Commission(State of Illinois 2003)(two volumes);Paul H.Robinsonet al.,Final Report of the Maldives Penal Law & Sentencing Codification Project(Republic of Maldives 2006)(two volu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