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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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鱼缸圈养羽毛

好静的声音啊,他的心都要凝固了。

少年合上的雙眸緩緩睁开,他似乎偶然瞥见了一副惊奇的景象。那东西仍然牢牢印刻在他的恩绪之中,至于他的眼前仍是朦朦胧胧。

但有一个人已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对面,静静的凝望着他。

因为那個人一直在看着仁义的眼睛,于是立刻就發覺他刚刚醒來了且恢復意識。那人很快变了姿势,手从文件塞扣上挪开,慢慢扯动面部,做出一個笑容。

仁义反应过来。啊,是上次审问他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你犯了什么事儿?”那个审问者只是继续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笑眯眯地问,然后忽然,又再次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叫茆售。”

仁义于是还未张开的嘴巴停住了动作。

……

几张薄而洁白的纸躺落在桌面上发出一点点细碎的很小的声音。茆售打开文塞的开关,从里面抽出几根像是竹签一样的东西。

仁义突然回想起以前,在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在一个武术馆上观看到一位大姐姐手持白纸,将其斩落到木板上。那种纸与眼前的这种纸并无不同,然而它却入木三分,如刀锋一般的坚硬而锋利。看着都让人觉得惊心。

且不论那位厉害的大姐姐如何办到的,她可是在当天就差点儿把这武术馆的馆长之位拿下。看见一面谈何容易。但后来在她和馆长进行一轮交谈后却退而求其次地选了当副馆长。

当时小仁义的眼睛亮晶晶地捧着手看着他们,对他们的模样很是崇拜。

…………

恍惚回现在。那位审者轻拾起白纸,整理着纸张然后像印象中一般捧着纸,再次挪动悬浮转椅面向他。又该说些啥了吧。

仁义没啥想法地想。本该抢在那个人说话之前合上眼睛的,虽然即使如此,那个人也照样会说着那些问话吧。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脸。

冷静下来吧,是时候该成熟一点了。仁义告诉自己。现在可是很严肃的场景好吧,回答不好的话还有可能会是什么惩罚囚禁等着他。

于是审者和少年终于正式互相面对。

——即使做出好像愿意正面回答了的模样,他也就只会回答说些没什么之类的。他说:

日复一日的很无聊啊,但是!突然看到食堂偶然间掉落的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时?觉得好像是个好玩的。虽然构成普通至极,平时也应该很常见,但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可没怎么见到过。所以也是我平日见不到那些东西,所以当时就不由自主捡起来了——

他还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呢。

他大声的很长很长的叹了一口气儿。

审查者看着少年好像一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仁义眨眨眼,而对面的茆售仍旧用他那双探究细腻的眼睛与他此时显得有些麻木的眼神对望着,“是吗?你没有别的什么回答了么?”

“没有别的什么啦。“仁义僵着脸皮回答。

他的记忆刹时又不合时宜地,回到那个弓场。

……

忽然地少年眼角看到了鱼塘,令他倍感惊讶的怀念。可不是温馨而又平淡的场景,坡上的花朵焦黑,草木枯萎,一切变得陌生而又悲剧起来。

烧焦了的鳞片、从落日的余晖下所划过的焰火、飞过空中然后划了个弧点燃稻草靶的柴木;红色的叶片与火相衬,落在火海上空飞舞。

最后是那在落叶堆的最尖尖上亮起渐渐上升的直烟,继而后起熊熊燃的“篝火“。

鼻尖闻到烧焦血腥的味道。于是他见到淋漓的鲜血划过一截白皙非常的指尖。

淡淡落于地面,融进一块一块土壤里。

有一群群安静地坐在树杈上的鸟,在大树的荫蔽下直白地看向他。那不为人知的小小飞鸟站立得齐齐的,像是彼此的伙伴。

而他的身边无一人。于是在这里时,他无法控制的陷入一阵狂乱的极端割裂。啊,那些东西自此知道少年将不会再来到这里了。并且,那有时候在的,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了,与他于这里相遇和玩耍的——

仁义此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上一阵急速的跳动后就再次的、彻底规律下来。

…他的心情再次平静了。

仁义现在终于知道,那些堆叠所积尘的一本成语书本上面,的第152页,那第6行的'心如止水'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看啊,他连页数都记得如此清晰。但是就算他在现在背多少遍那些页数,多少遍书中所描写的话语,對天讀,對人讀,在街上拉100萬個人過來聽他說的話,對1000隻鳥兒說這本書上曾出現的那行文字,那个人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抚摸着他的头顶夸他说:干的真好。

——记忆里的那只宽大且粗糙的手掌。

握着他的小小手指的指節,在书面那一页的上方某個熟悉於心的位置,曾也一遍又一遍的划拉过。

然而后来,在已經沒有機會去詢問之前,在仍然無所謂未來會怎麼樣的他的想法之後,在他疑惑的去询问的时候,那位仍然仿佛淡漠且七竅玲瓏的人卻一言不發,什麼都沒有說,到最後也。

少年明明从那人那里听到了很多很多的,并不完全等同的答案,却在最终,也没有在小小的心脏里留下什么痕迹。

他試著用那一堆書上曾描寫過的文字,用著記憶中好像出現過的說書人曾講過的段子去描繪他們。

大慨。

像夏日里在热风中慢慢融化的冰激凌,像晨光下划过荷尖融化于荷塘的露珠。

不出其他教科書般美麗語言的他頹然放棄了。

而在此刻,那些痕迹——那些捉摸不清而又令人倍感怀念的痕迹,却如同焰火一般兇猛無敵,熊熊燃燒著。曾经一路緩慢灼烧了他的心房,在他的脑海之中与心脏上方,郝留下了一線道如沟渠般,深深且不可磨灭的丑陋痕迹。明曾經像小貓的抓撓,毛線的滑動一般的氣息,此時卻像利刃。像是滾燙的澆過臉頰的開水。

他無力去描繪這種感覺了,他不想再去描繪這種回憶了。這些事情他能跟一切人說,就是不能對出現在他面前的東西說。他無話可說,對一切都他感到平靜,像是要放棄了一般的,有點憂愁湧上心頭,而後又變成被塗抹平的鹽粒。

…………

大概這樣的靜默在一篇短文的中部畫上一個省略號,然後就會有下一個故事開始了吧。可惜不是這樣的,他知道,他已經決心睜開雙眼了,雖然他仍然什麼都不想說。

于一阵长久的静默后,仁义睁大了一点点眼睛。

估量著要說什麼的時候,他可能想說一句非常感人的話吧,或者又想說什麼能夠成為名言的那種高度的言語。

但是在話語冒出嘴之前,他從未知道自己會說什麼,對將來的事情更是1毫秒都沒有思考過。

他说。可是我是受害者啊。

……

……

门外有许多不同的杂音,看护纷乱嘈杂的脚步声响过。少年此时正坐在铁门的内侧,他深深地垂着头,脑海里边儿刹那不知道盘旋着什么。他就这样坐在这个椅子面前。

不管話語說出或未說出他都無所謂,也無所謂怎樣的話能帶來怎樣的結果。

仁义感觉好像与整个世界都分离开来的,像个飞出去的颗粒。他在这之中消失了没有人会问什么。

他感到一種長久的寧靜之後的舒適感了,與之前的感受不同的是,一番悲哀或者愉快的思考之後,世界和時間突然就會好像慢下來,一切好像與他毫不相關的東西又會再次圍著他轉,他好像能去思考一切,好像在下一個片刻就能夠擁有改變其他東西的力量。

至少在此時,他能夠懷有一種感恩以及輕快的一種態度。

他想著他輕微的蕩著那個隨時可能會摔倒的椅子,他的手銬已經解開了,但他仍然不允許被外出。他可能會對下一個到來的人微笑握手,甚至會把那個人高高的抱起來,轉半圈或者轉幾百圈都有可能。

這樣美好又輕鬆的態度並沒有持續太久,下一刻那股悲傷而又哀愁的氣氛又湧上來將他團團圍住,他像是被包在粽子裡的。不受歡迎的餡料一般只能獨自哭泣或者腐爛。

他明白。而那些其它雪白的颗粒,要么紧紧的附着在世界这张饼铁上面,要么纷纷扬扬的、洒落出去一部分;仁义现在才掉出去和以往那些洒落出去的颗粒没有任何分别,他明白他看到过于是他才非常知道。

不不,脑海中又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说到。“衪”告诉他,这世界是主曾看到过的一囗巨大的缸,而世间所有东西都是里边的鱼的组成部分。

仁义缓缓搓搓手指。那个戴着粉色灯帽的、人的话语,再次的、在他的脑海中略过去。

怕不是时候了吧。

那个药剂发挥之后……现在这个时候至少——在他晕过去的前一天他之所做的那些事情,也该能够应验了吧。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变得复杂而急促起来,好像同时有许多人在来回奔跑。

人变多了。

他们互相之间可能说了点什么话语。在什么信息的传播之中,越来越多纷杂的脚步声响起在门外咚咚咚的,后来连成了一段连续的敲击。视野变成白雪花花了。

仁义半睁着眼睛,没有聚焦的盯着桌面上细微的花纹。他在囗中无声的数着,在幻视到鱼的尾巴在水中划过摆动同时,他也听到鱼儿欢快游走鱼翅漂浮的声音。

他数,

1,2,3,……,1980。

突然,门外一陈人耳难以去完全捕捉的巨声波响起。

…仁义感觉到自己的双耳耳鸣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到这样刺耳的声音响过后,他的耳廓还在微微发麻,发丝震颤。被关在铁门里的人都这样了,门外的那些人肯定不好受吧。

虽然他并不关心。

此前欢快的平静的心此刻装不下任何东西。他脑想着沒名的歌,过了一会儿,坐起身来。

少年轻轻抬头,去望向那扇看不透的铁门的门外面。然后轻飘飘吹了个响口哨。很好!

此时门外刚刚错落脚步声已经完全停止了,仔细听还有一两个重物落倒到地面上所发出的沉闷声音。

仁义起身走到门边,铁门那小小的一块脆弱连接的点被那含有能量的声波已经完全震碎了。此时变成挂点碎碴在门的把手上方位置。

他先是试探地摸了摸门囗的把手,发现门能够轻微推动后,拨开那上附着的一点锁芯残渣,借了点力能推开来一点点门了,他才凑上去看。

仁义瞧了瞧外面,然后又动手把门合上了。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又无聊的。少年趴在桌面上静静的等待着,会有什么的到来吧——

虽然知道,他不可以主动走出去;但是规定而论,也并不是不可以等人来找他。那样现在就应该怎么做来着呢?捂着头假装很疼吗。

少年再次合上眼睛。此时,他梦中的那个孩童眼前的鱼缸中的鱼变成了鸟儿;那些怪癖鸟儿的尖嘴模拟着鱼儿吃食或者呼吸的动作。

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

被鱼缸困住的鸟儿,问翁人,不知道展开翅膀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形状。